第087章 马帅

看到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在场所有人俱是一呆。

按说现在武官袍服不像国初管束的严格,不少五六品官一样穿狮子补,不过那是在自己地盘上,见上官时还是老老实实的穿自己的本色衣服。

这麒麟服是一般大臣到顶了的服饰,和锦衣卫的飞鱼服一样,都是十分难得的饰物,再往上就是斗牛服,最高层级,当然就是与龙袍十分相似的坐蟒服饰。

眼前这个少年,除非已经袭爵成为侯伯,不然的话,实在难以想象这个年轻就穿麒麟服在身上了。

“列位将军好,下官府军前卫都指挥同知张惟功,少礼了。”

看到众多将领探询的眼神,惟功也不拿大,笑吟吟拱手致礼,礼多人不怪,他拱手之时,不少将军也是抬手还礼,整个兵部大堂前,一阵哗啦啦的甲衣响声。

“原来是他!”

很多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彼此感觉心照不宣。

近三年来,朝野间已经传遍了万历宠信一个少年武官的事情,有时候,很多人故意忽略了张惟功英国公府出身的事实,而是强调万历与这个少年武官之间君臣相得的情形。

在仁宣年间文官冒头,英宗成化年间文官渐强,嘉靖年过后,文官已经视武官为奴仆的情形下,皇帝身边有一个武臣,无形之中,成为很多武官议论的焦点。

看来张居正的警告和文臣的忌惮也不是没有道理,在当今文官独大的情形下,张惟功的出现,确实是两个阵营之间十分微妙的人物。

“下官前来,是想求见马帅,听闻他今日前来兵部述职,未知马帅现在何处?”

众人一时回礼毕,惟功便又是再次开口,语气仍然十分谦和,客气。

“家父已经在大堂等候召见了。”

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将领,穿着千户武官服饰,一边拱手,一边朗声而答。

在他身边有人忙道:“这位是马帅次子,马林马千总。”

惟功闻言,十分高兴,笑道:“久闻马二哥勇名,今日能见,真是幸何如之。”

马芳是当时以勇名威震北方边陲的大帅,朝堂和民间都有俗语曰:“勇不过马芳!”,后人多有不知,但当时的人却知之甚广。

这样一个以骑射闻名的老将,其子当然也有不一般的名声,马芳长子马栋,次子马林,都是有着不小的名声,马栋已经是参将,都指挥佥事,马林只是千户衔营官千总,但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好说,好说。”

张惟功如此客气,马林也十分高兴,拱手再次还礼。

只是在他移步行动之时,惟功看出他脚步虚浮,没有桩功根基,两眼也茫然无神,不象是一个善射的武将,两手虎口亦不见茧,手指骨节不见磨练的迹象,从哪一方面,都不象是一个武将世家的佳弟子。

惟功又问道:“马帅既然在堂上,诸位却只在这里等候?”

马林苦笑道:“兵部司官下令,吾等如何敢不从?”

至此张惟功已经明白过来,这里的将领和卫所武官多半是宣府和大同一带的,此时是随马芳一起进京,想必是这位老帅替子侄故旧寻一个前程,只是现在看来,兵部司官并不算太给这个老帅面子啊。

“马帅入内多久了?”

惟功仰脸看天,已经是近午时了,按说这些武官到兵部办事是不敢耽搁的,此时尚未召见这些人,说明马芳在大堂内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等辰时至,现在已经等了近两个时辰了。”

“这有点怪了。”惟功道:“下官进去瞧瞧。”

“有劳张大人了。”

马林等人,用十分羡慕的眼神看向惟功。

他们这一群人已经在这站了一个上午,大家都是一大清早就起身,为的就是图一份虔敬……就算这样,人家还是爱理不理,现在把他们摞在一边晾着不理。

尽管在地方上都是一方诸侯,对营伍兵生杀予夺大权在握,但在这兵部大堂这里,他们却是灰孙子般灰溜溜的,漫说那尚书和侍郎是够不着的大人物,就是寻常司官,也是拿鼻孔瞧他们,便是守门的兵丁,办事的小吏,一个个也是眼高于顶的模样,这口鸟气,却也只能是强忍下去……没办法,自从武官任守大权从都督府剥离到兵部之后,兵部的这些文官就成了全天下武官的顶头上司,而在国初早年,兵部只是管理图册档案等后勤诸事,只是都督府的辅助部门!

惟功过来时,是怀着愉快的心情,但现在这种愉快的心情已经一扫而空了。

他现在已经深深融入大明之中,情感上也是和普通的大明人差不多了。

马芳老将军武勇过人,难得的是以一个奴隶的身份,从小兵做起,一直到左都督和总兵官,这样的本事和际遇,能叫人生出不小的认同感出来。

比起有指挥佥事世职的戚继光,同样也有祖宗世职的李成梁和俞大猷,马芳更象是一个平民战神,一步一步,踩着敌人的尸体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这样的一个老将,惟功对他当然是敬服有加,而想到老将军受到的冷遇和薄待,心中自是愤懑。怀着这种心情,他急匆匆的走进了兵部大堂之中。

按国朝的规矩,地方的武将来京,先到兵部,述职完毕了,或有新命,或等候皇帝和内阁下令,总之是先交卸了再说。在兵部交卸之后,再到礼部,由礼部安排觐见皇帝的时间和教授礼仪,一切完事之后,或是回原任,或是有新任命,再到兵部领关防文碟旗牌,接着就能到任了。

这一套流程惟功都是十分熟悉,其实都是按例办的事情。马芳已经镇守北部边陲数十年,眼看望七十的老将,最多再干一任就交卸退职养老的人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耽搁这么久的时间。

“你是何人,敢胆擅闯兵部正堂……”

惟功正往里行,有人发现了他,便是立刻愤怒的指责起来。

但一看清楚是张惟功进来,那个穿着六品补服的文官就哑了火,虽然还呐呐而言,但已经没有人听的清他在说什么了。

如果是清流官,倒也未必惧怕张惟功的权势,但六部司官是循例升转,被人惦记上阴一把,就算没有要命的京察,该转迁时被轻轻一拉,耽搁的就是几年时光,所以部堂司官,比起詹翰科道还是要收敛很多的。

惟功没有理会他,只是一笑拱手,算是致意,他的身份谁都清楚,此来也有皇帝交代的意思在里头,实在不行冒称钦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就太招摇了一些。

他四处打量,兵部正堂地方很大,地上铺设方砖,在这样的天气里已经显的有些阴冷,在大堂的右手处,他看到两个穿着大红官袍,胸前是狮子补的老人隔着一张小几并排而坐,两个老人,都是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