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筹备

“大人,这就是杜礼,这位是李青,那是王实,都是我辽阳儒学之中的佼佼者。”

在军情司快马传递消息,周永泰自广宁赶赴辽阳的途中时,辽阳城中,亦是发生着绝大的变化。

王政和在昨日天黑之前,接到京师送过来的快信。

当然是申时行的密谕,配合周永泰,争取在城中闹大,不仅是生员,还要有普遍的民户和城中的官绅,商户配合。

全城骚动,就如那个倒霉的杭州巡抚一样,张惟功非去职不可。

辽阳这里是军镇体系,杭州民乱和兵变,巡抚下台,辽阳若发生一样的事情,当然是总兵官当其责。

而且申时行点明了张惟功已经失宠,万历对他十分不满,纵没有坚决撤换的心思,但如果有人暗中行事,造出声势来,皇帝允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有这么一封信,王政和就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了。

在衙门内堂之中,几个一直带头闹事的秀才被王政和暗中召了过来,那个叫王实的,便是被李达抽了一鞭子的倒霉蛋。

在初抵辽阳时,王实只是自认倒霉,变乱之时,得保首领已经是幸运之事了,遑论其它。

而城中生员,原本就对辽阳镇持强烈的抵触心理,诸多变法之处,叫他们百般看不惯,而屯堡也越来越影响到文官体系和官绅生员们的利益,得知王实被鞭打之事后,立刻就营造出同仇敌忾的气氛来,城中这两个月,屡有生员集体请愿之事,各家官绅也将自己的家生子奴才,庄客,佃农时不时的派出来,以助声势。只是在此之前,辽阳镇根本不加理会,都司衙门也是十分冷淡,这边不停出拳,却象是打在棉花上头,叫人郁闷地想吐血。

“此番本官亲自出面,汝等可以对外宣示,将我的支持之意,公诸于众。另外,不妨告诉大家,巡抚军门已经从广宁动身,这里只要闹将起来,军门大人是不会叫大家吃亏的!”

众人闻言都是大喜,以往闹不成事,主要还是不敢真正的破脸,几个公安司的人就能把他们看的死死的,不能打不能闹,呼几句口号,能伤的谁来?

这一次既然王政和公开表示支持,巡抚正在赶来,大家彼此对视,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跃跃欲试之意。

“城中李、杜、王、司马等各家官绅都已经与本官谈过了,他们也会出尽全力。”

辽阳屯堡发展的太迅速了,而且福利待遇实在是太好,这让很多原本自恃身份,甚至和军户打群架的民户开始纷纷加入屯堡……没有人和银子有仇,有饱暖,吃的好,住的舒服,屯田司处事公正,有不平还能到廉政司反映上告,公安司治理的屯堡没有游手无赖,更没有作奸犯科的,因为打乱了住,宗族对人的控制降低到最低程度,当时的农民依附宗族,并不是真的对族群有什么亲近和效忠……当然可能是有这样的人,但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不依附族群,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一个小家庭随时可能陷入灭顶之灾,一个族群不仅能在灾害中生存下来,面对灭国之危,一样能有生存之道。

千年之后,在沿海的福建和广东等地,还有不少整村的移民是北宋甚至东晋时自中原移民南下,整个村庄或镇子都是一个宗族移民而成,如果是一个小家庭或个人,根本就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而如果出现一个更高效,更廉洁,更公平的上层建筑,而不是象大明朝廷那样实际上是与宗族和乡绅共治的局面,那么普通人也不一定要一直依附在族权之下,毕竟宗族之中完全不是族规中要求的那样,扶老恤幼,真正的好处,肯定是落在有权势的族人和族长一系手中。

屯堡体系,可以说冲击的不仅是军卫政权和官绅生员,更大的程度是把族权给冲击的体无完肤,摇摇欲坠!

“各家官绅乡老,提起辽阳镇,都是恨极了!”

“此番若下定决心,总还有力量与之一搏,若半年,一年之后,恐怕难矣。”

“是啊,不读书之辈无非是逐利,一年之后,恐怕吾辈鼓与呼时,已经无人追随了。”

其实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将秀才看在眼中,以往在乡间时,走在路上,人人叉手问好,那些乡民,他们都懒怠理会,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和那些种田的,杀猪的,叉粪的,挑柴卖力气的唱喏问好?

只有还算有几分身份的,最少有几十亩田,家里有长工的田主,或是出过秀才相公的耕读世家,这些秀才相公们才高抬一眼,好歹还个礼,若是那乡老里正,大族的族长,少不得平辈论交,十分亲热,若是遇着举人或出过举人进士的乡绅,官绅,就是这些相公们主动上门,遇到婚丧嫁娶的大事,少不得要送贺礼挽联上门,替人家迎客,待客,清谈,帮闲,若是举业无望的,每日就是做这样的事,少不得一年混几十上百两的银子来用。

说穷酸秀才,那是读书读傻了的,但凡懂一些世路人心,知道结交些有用的人物,哪里能穷到这些秀才相公?

现在的情形,却是越来越坏下去,原本依宗族居住的村落越来越稀疏冷清,宗族松散,官绅和乡绅都有一日不如一日的感觉,他们这些在乡间混日子的秀才,日子当然是更加难过。

那些搬到屯堡里住的,一开始遇着了还是恭恭敬敬的同他们叉手问好,几个月下来,有时候遇着了还是笑着说话,但那种自信的态度,平等的目光,叫这些自视极高,傲气十足的秀才们恨极了。

“动手吧,吾辈不能坐视辽阳就这样无了纲纪。”

“吾辈不出来卫道,谁来卫道?”

心里想的是银子和利益,口头上自然是满口的仁义道德,这一套把戏,人人都很清楚。

“最好朝廷能将张惟功抓捕回去,痛加教训,甚至明正典刑!”

只有杜礼,红头涨脸地怒吼着。

“这厮脑子没事吧?”

两个相熟的秀才窃窃私语,一个询问,另一个答道:“这朋友叫杜礼,听说是有喜欢的女子叫张惟功给收了房。”

“强抢民女,怪不得!这样的话,倒真该死。”

“哪里啊……”那个知道内情的秀才嘴角含笑,说道:“人家根本就没看中他,那李家一门老小都在总兵府,族中兄弟也在辽阳镇当了军官,听说那李氏女子生的漂亮不说,性子也十分温婉,所以张惟功总待她不坏,立了文书迎了进门,不是那种强占和拿钱买的妾。”

“竟是如此,张惟功年未及弱冠,看来还不脱少年习气呢。”

“是啊,在辽阳快两年,到现在收这么一个,算是洁身自好了。”

“世家大族,听说自有一套规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