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责罚

张惟贤的自得之意没有维持太久,第十一轮射时,眼看今日看箭就要结束,这一轮射却是极为糟糕。

内操太监五十人,有十七人脱靶一箭,有数人三箭皆脱,无有一人中红心,包括把总军官在内也是一样。

箭法其实没有特别之处,不论是射箭经要里说到的那些,或是口口相传的秘诀,无非就是在眼手腰马协调上各有不同,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养力和勤射,这一队人成绩如此之差,只能说明平时管理松懈,实在是太不成话。

“将管队把总押来,其余脱靶三箭者按例打一百,余者打五十,全队皆打!”

张惟贤震怒,一旁的黄太监脸色也不大好看,这内操是他们立身的根本,万历对内操十分看重,经常坐在万岁山上观操阅兵,只是不准内操随意出入皇城,免遭外朝非议。

武宗年间也有内操,甚至是边军将领和士兵在宫城之中操练,穿着锦衣来回,谓之“过锦”,结果这事严重的犯了文官的忌讳,武宗一死边将不被逮捕杀掉,然后武宗皇帝的名声也被弄的十分之臭,有一点战功也被抹杀的干干净净,万历颇有一点小聪明,内操他要搞,也不想弄得满城风雨,所以这内操兵几乎都只在万岁山一带操练,平时不放出宫城,操练时也不准动静太大,而且打响火铳时总借口是皇城禁军在演练火器,近几年来火器因为辽阳的成功而受到九边各镇的重视,京师禁军也加强了火器,弄的工部不胜其烦,大家都要,大明又是不准普通军镇自铸火器,自己的工匠人数不够,水平也参差不齐,加上工匠平时如猪狗一般,发下来的工料又被克扣,平时慢慢铸造总还够的上使用,这几年各镇都要,京营和禁军也要,工部不胜烦忧,已经几次奏请增加拨款和加人手,万历却只是不理,只不停地叫工部交进火铳进来。

因为办法得宜,内操一直没有太大的反弹,也被坚持了下来,万历在宫中呆的腻味了总会出宫到西苑或万岁山来,看看操,过过大军统帅的干瘾,做这些事,他能由衷的感觉到快乐,不象处理外朝的政务,弄到自己头大无比。

皇帝常常阅看的就是射箭,或是叫武艺精良者表演骑马射柳,皇帝身形肥胖,不良于行,但总能在别人的纵马狂奔中感觉到一丝放松和欢愉,似乎自己也能够骑上烈马,奔行在蓝天白云之下,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这射箭之事这般重要,眼前之人却是坏了自己的大事,黄太监握着自己椅子的把手,怒声道:“这些混帐行子,斩了他们,他们这是要害咱们死啊。”

张惟贤亦有此意,他的脸已经变得十分冷硬,一会儿直接便是要下令,将管队把总和其几个副手军官,一并处死。

待这些穿着甲胄的军官被拖过来时,张惟贤和黄太监的脸色都是变了。

把总姓李,却是张惟贤最近一个宠妾的弟弟,补在京营又被补到内操来,这小子嘴巴很甜,每日都在张府内宅出现,陪张惟贤饮酒玩乐,算是一个不错的好帮闲。

另外一个把总却是姓黄,正经的黄太监的亲侄儿。

“这……”

这一下,两人的脸色都十分尴尬,处死这两人,似乎还真狠不下这个心来。

张惟贤想到处死李把总后自己得向宠妾交代,脑袋不觉一阵生疼,当下拍着扶手道:“李谷生,你这厮为什么荒疏公事,不勤练弓箭?自己虽然中靶,麾下众人皆是脱靶,你脱不得关系!”

“小人当真该死,不过前几日得了伤寒,卧病在床,起不得身……”

黄把总在一旁暗骂,这厮多日流离教坊司,饮酒玩婊子,哪里管营里的事,还把自己拖去一起玩乐,现在连累了自己,却是撇的干净。

他当然也不甘示弱,看了一眼自家叔父,赶紧也磕头道:“大都督容禀,小人这几日坏了肚子,请假在家调养,此时管操黄公公也知道。”

黄太监苦笑一声,说道:“确有此事,好教大都督知道了。”

他向张惟贤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欠下这个人情,张惟贤也是苦笑一声,黄太监固然理亏,自己却也好不到哪去。

他用眼神扫视一番,看看还有一个小军官是自己族侄家的小子,平时见到自己总是大爷爷长,大爷爷短,况且这事还是管队把总的责任大些,这些任队官的小子们责任确实不大。

说起来张惟贤也算作茧自缚,为了把内操牢牢把持下来,自己几个兄弟都在这内操里任副将或参将,底下的千总把总要么是京营里英国公府的根脚,要么就是锦衣卫心腹,或是自己一族的宗亲,只有少数是大太监们塞进来的亲戚,看来看去,都不是好相与的。

只有最后的两个小队官只是锦衣卫里带出来的,算不得心腹,也不是宗亲,也没有大太监的根脚,张惟贤急着要解决眼前这难堪事,一跺脚,指道:“他们俩总没有得病?该管队官,荒疏公事,十分该死,为以儆效尤,斩了!”

身后亲兵早就虎视眈眈的等着,一声令下,便是上前将这两人按住了。

“大都督,我等冤枉啊。”

“饶命,饶命。”

两个小队官魂飞魄散,却哪里能叫得几声,被一群亲兵三五下按住了,接到一边,便要行刑。

几千内操太监看了,都是吓了个半死,数百管队武官都有兔死狐悲之感,却也没有人敢出来求情。

两个队官此时知死必死,除非皇帝谁也救不得自己,一个哀哭连声,吓的屎尿齐流,另一个却还镇静,向着身后道:“兄弟,我叫李福海,却是没福,只望活计做的快些,不要叫我受罪,我家里还有老母和……”

话没说完,按他的人一松手,另一人手中腰刀往前一掠,李福海只觉颈间一痛,接着便觉天翻地覆,再下来却只见血色如海,眼中再无别的颜色,再接下来,两眼就是一黑,底下却是没有意识了。

“大都督,斩讫两人,首级在此。”

亲兵头儿将两颗首级用杆子高高挑了,飞报回去。

张惟贤用厌恶的眼神看了一眼,吩咐道:“其罪该死,不过也未尝没有可悯之处,一家给五十两银子发送了他们吧。”

这也算是小小补偿,张惟贤自知这事做的过份了,但今日箭在弦上,若一人不杀,自己这内操还管得管不得?

总要杀一两人,叫众人怕了,底下慢慢再调理罢。

不过眼前这几人也甚是可恶,张惟贤又道:“管队把总二人虽有原因,总归还是误事,每人打一百,打后不准休息,带队操练,下次看操再射箭不准,定斩不饶!”

说罢他起身离去,黄太监也起身相送,众多武官一并送行,所有内操兵一起跪下,口称相送大都督不提,这都是往常惯例,只在张惟贤身后留下几个被杖责的倒霉蛋,还有两具没有头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