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结纳

孙锡恩这么一说。年锡之还在懵懂,徐穆尘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自己这位表哥,以前不过是京师里的坊间无赖,这会见了已经大不同以往,颇是有点历练出来的感觉。而且,孙锡恩虽然穿着一般,腰间挂的铜牌早就暴露了身份。

铜牌上是写的分明:锦衣卫百户,孙锡恩!

连自己这个曾经的无赖表哥都已经是锦衣卫的百户,他嘴里推崇备至的大人是谁,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还要多想吗?

“原来是张大人!”徐穆尘深深一揖,礼数虽然周到,但脸上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与他相反,年锡之却是大为震动,先是震惊,接着就是大喜过望。

他深深一揖,起身之后,却是觉得不妥,双腿一软,竟是要在当街跪下。

“年兄。”张佳木伸手一托。对方文弱书生,轻轻一托,便是再也跪不下去。张佳木淡淡一笑,向着年锡之正色道:“年兄,从你来的地方,再看你的神情,你是什么人,我大约也知道了。”

“是,是是!”年锡之已经满脸是泪,他道:“家父实在是……”

“我知道,我知道!”张佳木打断他,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式,阻止了对方进一步的陈述。他道:“但你要明白,我只是个武官,没有审案断狱的资格。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我只能向年兄你保证,令尊不会受到虐待,不会屈打成招,嗯,就是这样!”

虽然只是如此,但以一个锦衣卫掌印堂官的资格来做这种保证,几乎就不会有任何的意外。而且,张佳木告诉年锡之,刚刚都督同知陈逵也向他求请,所以他保证,在职权范围之内,会让年富这个大同巡抚尽可能过的舒服一些。

有此保证。年锡之的情绪果然就稳定了许多。他的父亲虽然是官至巡抚,但在明初,巡抚还不算常设官,特别是大同这样的地方,讲究的是能力而不是资历,年富的资历并不强悍,而且在朝中人脉不广,提拔年富的又是已经被赶回家啃老米饭的于谦。

于谦一倒,年富这种资历浅薄,人脉不广,又喜欢多管闲事的文职巡抚当然是第一批倒霉,石彪原本就不想被人压制,现在连威名显赫的郭登也被赶走,石彪就要任职大同总兵官,镇守一方,年富这种文职小官儿,还不是任他揉捏?

但年富怎么也没有死罪,最多罢官回家就是了,只要在锦衣卫诏狱里不被糟蹋死,将来总有逃出生天的一天。

有张佳木的一语保证,年锡之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些天来。他在京师里头乱挤,到处拜门子,听说徐穆尘的表兄在锦衣卫里,也是巴巴的过来巴结,这些天来,实在是见多了白眼,不少世交父执辈以前都是亲切温和的长者,这一次,要么避而不见,要么态度冷漠,世态炎凉,终于叫这个世家公子领略到了。

大街上,年锡之知道不便行礼,当下只是郑重一礼,脸上也是有了些许坚毅的表情,他道:“大人高恩厚德,学生实在是无以回报。从今往后,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不必。”张佳木摆手道:“先不要说这个,年兄,你也是举人,我劝你不要因令尊的事太着急,还有几天就入闱,你不妨先好好温书,中了进士,将来替令尊求情,或是走关节,也就更好说话了。”

如果刚刚他顺势就答应了,年锡之以举人的身份到锦衣卫里来帮他的忙,也没有什么话说。中了进士。可就未必能到锦衣卫里,历来新科进士绝没有分配到锦衣卫的道理。但就是这么说,才见得张佳木真的是急人所难,而不是一味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如此帮人,算是真的帮人帮到底了。

不仅年锡之的脸上又是惭愧,又是敬服,便是一直以局外人的身份,脸上一直似笑非笑看热闹的徐穆尘,也是终于一脸肃穆。

两个读书人一起长揖为礼,算是真心谢过,接下来就是张佳木吩咐人给年锡之安排地方,再想办法让这个孝子进去探一下监,反正诏狱就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一点小事,顺手就给办了。

临行之时,徐穆尘犹豫再三,终向张佳木悄声道:“大人,年富的事只是小事,倒是大同总兵官是何等人,大人想必清楚。”

张佳木和石彪的冲突已经远人尽知,徐穆尘知道,也不足为奇。

张佳木点一点头。道:“知道,石彪实在是虎狼之士,对外,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但若是对内……”

“是的!”徐穆尘肃然道:“学生就是这个意思了!”

“你的意思就是,没了巡抚制约,大同总兵官会谋反?”

“那,不敢说。但横行不法,凌虐地方官员和军士,贪污军粮,吃空额,甚至走私交易。这都是免不了的了。”

“他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大同除了总兵官,还有镇守中官!”

“那都是用银子喂饱了的。”徐穆尘撇嘴道:“中官还有什么操守不成?石彪此人,行事绝无顾忌,他敢派人到京城暗中拐骗世家大族的婢女就能看出他是什么人了!在大同,石彪就是一手遮天,多少豪门富户都在他手里落个惨不堪言的下场。大人,如果不早为设法,我看大同会出大乱子。那里,可是有国朝边军精锐,现在尽掌于一人之手,太危险了!”

这种论调其实和书生之见也没有太大区别,张佳木记得明朝似乎也没有人敢谋反,所以徐穆尘说的虽然郑重,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不过,既然大同乱成这样,好象也是个机会。

送走两个读书人之后,孙锡恩和任怨与张佳木一起打伴回家。

一路上,张佳木问起徐穆尘此人如何。

孙锡恩道:“人是挺不错,也有学问,也没有那种头巾气的酸味。要不然,小人也不会和他走在一起。”

他摸了摸头,道:“就是听说私德不怎么样,来京会试,还在勾栏里认识了个婊子,天天魂不守舍的,想给人家赎身。”

“哦?”张佳木大感兴趣,问道:“这么说,他还是个情种喽?”

“是啊。”孙锡恩笑道:“他自己都快没饭吃了,还在勾栏瓦舍里勾留。不过,听说那个女的也很有情义,不找他要银子,还供他吃喝,就指望徐某人能考中进士,娶她当娘子。”

“真是一对痴人!”

张佳木也是失笑,明朝也不是没有人娶勾栏中人,但拿回去都是当妾的,就算当妾。世家大族也嫌丢人。好在,妾在明朝地位低下,大娘子随时能打死或是转卖,也进不得祠堂,真买下来,也就罢了。但拿妾当正妻,整个宗族都不会同意,因为太过丢脸。而大明,宗族的力量很强,是后世的人无法想象的。

这件事,当是笑话也就完了。张佳木想了想,吩咐道:“锡恩,一会你去找刘总旗去,支五十两银子,还有,布两匹,文房四宝,宣纸什么的,都备一些,给这两个举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