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怒意

流杯台雅阁。

身着绛紫衣衫的福公公端着一壶热茶, 越过房内的帏幔。他躬身停住,得了皇帝的话后,将榆木桌上凉了的茶水换下去。

李君赫身姿挺拔, 一身玄金衣衫,却如清风朗月,轻微一动,腰间挂的赤血玉佩摇晃。

“紧密盯着那厮, 若出了什么大逆之举......”座上的皇帝话语渐停, 放在桌面上轻敲的手指顿下, 缓缓道:“尽可除之, 南境兀那泼皮中,能冒险入京的不过是无足轻重之人。”

李君赫凝眉, 颌首应是后, 又道:“那南境之事......”

皇帝神色深沉 ,“已派玄武使赶往南境探查。”

李君赫道:“二弟若真出事,想必是落在他人手中, 还需顾全二弟性命。”

“此事你不必劳心, 查出京师何人内应才是你的事务。”皇帝淡淡道。

李君赫顿了顿,拱手应声, “是,儿臣遵旨。”

父亲素来谨严, 南境捂得再严实,闻见一丝风吹草动, 便有所察觉, 早在这个老二入京前两日,便将他传入宫内盘问。

皇帝不再言语,气势威严, 他斟茶轻啜,茶香四溢。

待李君赫从雅阁内出来时,雨水渐小,雷声已停,夜里显得寒凉,殿外的小厮等候多时,见他出来,撑伞遮去雨水跟在身旁。

李君赫步伐微快,往候厢房而去,先前让意欢去厢房等着他时,她便揪着他的衣袖不愿意。

雷雨夜,她是胆子小了,方才电闪雷鸣的,宋意欢那性子恐是要被吓哭。

雕栏曲折的庭园中,李君赫踏入悠长的曲廊,油纸伞被收起,亭柱上皆嵌有灯火,有些已被风吹灭。

越过转角,步伐平缓停下,跟在太子身后的提伞小厮微愣,忽觉气场寒凉之极。

李君赫眉目间冷若冰霜,远处的廊道中,有二人两手紧握牵扯,似在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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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清风微凉,这样的长亭似的曲廊更甚,灯火阑珊,雨水落在池塘中,淅沥淅沥。

宋意欢被穆奕拽停住脚步,清风拂过,她落下的一缕卷发,眉眼里皆是厌烦,下意识便是挣脱他的手,喝斥道:“放肆!”

穆奕见她那抹厌烦,心如刀绞,似乎不用等她回答,答案已显而易见,只能松开她。

“我见你做什么!”宋意欢收回手,不满道:“穆奕,我乃东宫太子妃,你岂是对我不敬?”

穆奕顿住原地,把僵在空中的手垂下来,他轻叹了一声,缓缓道:“我喝多了,对,你是太子妃,不是宋二小姐了。”

宋意欢侧身面对向他,揉着手腕道:“这灯火稀疏的曲廊中与穆世子见着,就能使人猜忌的,拉扯更是越礼,你我需要避讳,你不会不清楚吧,岂是区区一句喝多便草草了事?”

穆奕面上还有酒醉的淡红,他摇晃着立稳身形,拱手作礼,毕恭毕敬,如今他们尊卑有别,再不是往日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哽了下喉,苦涩道:“微臣给太子妃娘娘赔礼请罪,还请娘娘见谅。”

宋意欢仍蹙着眉,学着太子的语气道:“听着,这次本宫大可不予追究,但若还有下次,便莫怪本宫不计往日情面。”

穆奕沉默着,忍不住抬眸看眼前的人,容色姝丽,柔媚动人,昔日垂在腰际的卷发已挽成发髻,她成了别人的正妻,同太子新婚燕尔,恩爱缠绵,可这明明可以是他的。

东宫大婚前一日,他在宋府足足等她一日,她不见他,之后更是听着旁人的言语,心如沉石,越是听她与太子成婚,他越是后悔当初,什么薛渝言,他都不想要......

宋意欢抿了抿唇,往后退两步,穆奕眸色微暗,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怎么的,忽然开口缓缓道:“我心喜于你,我现在才发现,不过来不及了。”

说着,他又躬身行礼,低着头首,“但你放心,今此之后,臣不会攀折娘娘半分,更不敢扰娘娘不悦。”

这样的话落入宋意欢耳里,不过心止如水,毫无触动,穆奕欠她太多,如今她还未追究过去,他倒悔恨起来了。

宋意欢一甩衣袖,正对其置之不理,忽身后伸来一只大掌有力地将她拉过去。

宋意欢侧首望去,只见太子那张冷若冰霜的容颜,寒意顿时从她心里凉到了指尖。

听见动静的穆奕抬首,太子冷语嘲讽,“好痴情啊,意欢而今嫁为人妇,穆世子都还在念念不忘。”

气氛瞬间冷至冰谷,亭柱上嵌的灯火摇曳不停,拉长着地面的身影。

宋意欢被太子拽到身旁,他的手掌紧握着她的腰肢,亲密之极,她此刻心乱如麻,搭在他手臂的纤柔手指都是发颤的。

她能感受到太子浓浓的怒意和戾气,这不得不使得她害怕,这个人是最不允她与穆奕见面的。

穆奕怔怔地望着二人贴近在一起,喉间涩痛得难以言语,屏着呼吸。

李君赫冷视着他,“穆世子岂是不知意欢嫁入的是孤的东宫?”

穆奕垂首,跪于地面,低声道:“皆是臣一厢情愿于太子妃,还请太子殿下治罪于臣便可。”

李君赫眸色深沉,牵住宋意欢的柔手,缓缓走过来,淡淡问道:“方才孤听见你心喜于太子妃?”

太子的金丝鞋履渐渐逼近,最后停在穆奕低垂的眼目前,只差一步便可踩到他的手指,而宋意欢被太子牵在身边,心颤不已。

李君赫细长的凤眸瞥向宋意欢,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说来听听,而今你心喜的人是谁。”

他语气冷沉,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宋意欢哽了哽喉,识趣的她不假思索地道:“意欢心喜殿下。”

李君赫眼中滑过一丝满意,落在穆奕身前的鞋履挪动了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穆奕低垂着眼,置于地面的手指摁得发白,心中不甘却不得不屈服,沉声道:“娘娘金枝玉叶,臣绝不敢攀心逾越。”

“记住你今日的话。”

金丝鞋履移开,太子不再理会于他,那般迫人气势渐渐离去,幽长的曲廊中,仅剩下穆奕一人,颓然且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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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杯台阙门外停着锦云辇车,细雨连连落在车亭,顺着边缘流下来。拉辇的太监在车旁等候,一旁的黎术撑着伞,手提防风灯笼。

宋意欢被太子一路上牵出来,他气势冷沉,不曾言语,她也不敢妄动。

到了辇前,宫女撑着伞遮去雨水,宋意欢被搀扶着上辇,此为双人辇,尤为宽敞,可容二人同乘。

坐稳后宋意欢都小心翼翼的,太子坐于身旁,气势压得她呼吸微屏,头一次见他如此,还是从卫国公府回来那次。

锦云辇行在灯火阑珊的宫墙长道上,垂在两侧的帏幔都被雨水浸湿了,出来之后,这淅沥的雨声更大,清风也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