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府突围(第2/4页)

 

【3、吕不韦的难言之隐】

 

郑国要离开咸阳了,吕不韦已经批准了他的计策,并命他全权主修他规划的水利工程。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郑国和李斯两人把酒话别,却均是满腹心事,酒喝得少,话也说得不多。李斯不明白得偿所愿的郑国为何看上去如此忧伤。他长相那么难看,本是没资格忧伤才对的呀。

 

李斯虽然对郑国心存感激,但他并不认为郑国是自己的朋友。一个人过了25岁,便不可能再交到真正的朋友。李斯知道自己将再也交不到朋友,他并无伤感,他也不再需要朋友。韩非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始终这么认为,他相信韩非也和他有着相同的感受。像韩非这样的朋友,能交到一个就足以招致全天下的人妒忌,如能交到两个,恐怕就连老天也会妒忌。

 

马车催促郑国起程。郑国这才开口问道:“李兄在相国处可还如意?”

 

李斯并不想向郑国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便答道:食有鱼,出有舆,于愿足也。

 

郑国哈哈大笑,道:“李兄何必瞒我。李兄志向之大,郑国岂能不知。郑国将别君而去,望李兄多多保重。郑国别无所赠,区区薄礼,望君笑纳。”说着,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李斯解开包裹一看,但见金灿灿一片,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李斯急道:“这如何使得。李斯担当不起。郑兄远行,正是用钱之时,如此厚赠,李斯不敢收。”李斯极力推辞,郑国强他收下。

 

郑国道:“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李兄欲申志扬名,立功当世,此金虽少,或能于君有开路之用。幸勿再让。郑国此去,兴修水利,不乏聚敛之机,不出数年,虽千金万金亦易得也。”

 

李斯惊道:“郑兄莫非要侵吞贪污?”

 

郑国苦笑道:“李兄不懂的,郑国必须贪污。”说完,朝李斯一拱手,上车远去。

 

李斯的确不懂。他知道,某些军权在握的将领,为打消君王对自己的疑心,会故意贪污不法,自污形象,授君主以柄,安君主之心。但郑国只不过是个水利工程师,想来也不该有必须贪污的苦衷。李斯想不通。等他想通,那已是十年之后的事情。

 

郑国离开咸阳后,李斯越发觉得孤单。以咸阳之大,他居然再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当然,除了吕不韦之外。

 

吕不韦虽不起用李斯,却常喜欢邀李斯闲谈,然而每次却都欲言又止。吕不韦是个爱面子的人,他不说,李斯也就不问。谁让他的前途就掌握在面前这位混蛋手中呢。两个人就那么枯坐着,大眼瞪小眼,结果就搞得像两个禅学大师聚在一起似的:

 

来了?

 

来了。

 

然后就一直是沉默的沉默。五个时辰之后。

 

走了?

 

走了。

 

有时候,吕不韦有些想打开话匣子时,往往会在最后多说一句: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李斯回他一句: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让吕不韦把想说的话烂在心里长蛆。李斯就是这么狠,管你妈的相国不相国,你让老子不好过,老子凭什么让你好过。吕不韦在李斯一再的培养熏陶下,已经习惯并安于李斯的狂狷了。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因此,尽管吕不韦对李斯恨得牙痒痒的,却硬是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李斯有着灵敏的政治嗅觉。他多少能猜出些吕不韦的难言之隐。因为每次吕不韦找李斯闲谈,都是在他从太后宫中回来以后。吕不韦一个月总要到太后宫中行走十余次,每次回来,连走路都会摇摇欲坠,两腿发飘,像是干过了极重的体力活,心情也是大差,只是不停地唉声叹气。李斯推断,吕不韦想告诉自己的事情,必定和那位深居宫中的太后有关。

 

【4、半生孽缘苦纠缠】

 

太后和吕不韦两人的关系是这样的:

 

太后,秦王嬴政的生母,即前文中的赵姬。伊原本是吕不韦最为宠爱的舞姬,后来被吕不韦送给了异人。当异人还在世的时候,赵姬就和吕不韦一直藕断丝连,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如今异人死了,秦王嬴政年纪还小,赵姬升格成为秦国的太后,拥有着不受监督的权力,因此,她和吕不韦的男女关系便越来越肆无忌惮。

 

如前所述,在赵姬和吕不韦之间,曾经存在过纯真的爱情。但那已是久远而泛黄的往事。如今一切全都变了,变得让人心如刀割,欲哭无泪。

 

赵姬变了,身份变了,地位变了,她已是尊贵的太后,再也不是那个被吕不韦包养起来的低贱舞姬。她不需要再委屈自己去讨吕不韦的欢心,反而是吕不韦要倒过来讨她的欢心。这一年,赵姬三十四岁,当年那美艳绝伦的容貌,已经过早地出现衰老的迹象。

 

对吕不韦这样的风流成性者来说,人间最悲之事,莫过于红颜老去。将萎之华,惨于槁木啊。赵姬已不再是当年在邯郸街头让吕不韦惊为天人的那位无邪少女,在她身上,再也觅不见半点当年的纯真和羞怯。

 

太后正处在如狼似虎之年,对性索求无度。异人死后,满足太后性欲的光荣任务全落在吕不韦一人身上。吕不韦已是四十六岁高龄,哪里经得起太后这样昼取夜索,横征暴敛,难免会时常力不从心。有时候,当吕不韦因为难以应付太后需求而遭到太后冷嘲热讽的时候,他总会满含热泪,无比地怀念起异人来。他多希望异人这位战友还健在人间,好能够替自己分忧解难。

 

吕不韦在和太后上床时,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精神压力。在这里,上床是和他的政治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一旦他在床上表现欠佳,那绝不是单纯地出了性能力上的问题,而是出了极严重的政治问题,路线问题,立场问题,甚至可以上升到爱国主义的高度。于是乎,每次和太后上床,吕不韦都是如临深渊、战战兢兢。关于和太后做爱这件事,对吕不韦来说已是渐渐变质,从受用变成受累,再从受累变成受罪。以至于到了后来,每当吕不韦见到太后时,都恨不得自己是个太监才好。

 

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吕不韦连将自己阉掉的权利都没有。因为他那根不文之物已属于国家重点保护文物,归属太后专用品。他倘敢自宫,便是犯了蓄意破坏国家重大财产罪,必将受到严重的惩罚。

 

还有一点必须提及,那就是吕不韦曾经伤害过赵姬两次,而且一次比一次伤得深。女人那可怕的报复心啊。一旦你伤害过她,你就永世不得翻身,更何况是连续伤害两次呢。太后赵姬以她的身体作为报复的武器,让吕不韦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正所谓:徐娘半老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吕不韦就这样被赵姬一次次地蚕食掏空,四十六的人,看上去像六十四。吕不韦绝望地忍受着太后加诸于他的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能是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