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金沙水畔(第2/15页)

北盘江边,罗明和谢小梅与红军战友们一一告别。

中央红军远去了。

罗明和谢小梅开始往回走。

无法知道这个决定是如何作出的。虽然身负重伤的罗明继续跟随部队转战比较困难,但当时因负伤而被担架抬着的红军团以上干部不止罗明一人。

组织上给他们留了一笔钱和一枚可以充当货币使用的金戒指。钱放在了组织指定与他们同行并领导他们的朱祺手上,红军军事转移前朱祺是中央苏区总工会的委员长。而那枚金戒指藏在了谢小梅的身上。

他们乔装打扮成到贵州做生意的广西人。但是,仅仅两天之后,他们就被黔军犹国才部的士兵抓了起来。那时他们刚走到距离黄果树瀑布不远的关岭县城城门口,罗明浓重的闽粤口音与他装扮的广西商人的身份严重不符。

第一个受审的是朱祺,当晚他就被释放了。关于释放的原因,有史料说他用组织留下的那些经费贿赂了黔军,也有史料说朱祺供出了罗明的真实身份。在接下来的审问中,罗明和谢小梅一口咬定自己是做生意的商人,无论黔军怎样威逼就是不改口。最后,在审问者把谢小梅身上的那枚金戒指据为己有后,罗明和谢小梅被释放了。

从此,罗明和谢小梅不仅与组织失去了联系,而且成了生活毫无着落的流浪者。他们一直流浪到贵阳,希望能在贵阳找到党组织,但当时蒋介石正在贵阳督战,贵阳城里戒备森严,找到党组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了活下去,谢小梅在一个保长家当了女佣,没有工钱只管饭;而罗明在贵阳当了一名清洁工,他终于有了一件像样的衣服,虽然背上写有“清道夫”三个字。可是,没过多久,枪伤还没有痊愈的罗明开始吐血,他很快就被解雇了。他们感到在贵阳寻找党组织无望,便决定离开贵阳另寻他路。谁知在出城时,罗明再次被黔军扣留,在被吊打了一夜之后,经谢小梅为其做女佣的那个保长的具保,罗明才被释放,但是他的身体情况更加恶化了。这时候,贵阳城里开始流传追查一对共产党夫妇的消息。他们决定去上海寻找党组织。两个年轻的共产党人自此开始了他们孤独而艰难的“长征”:从贵阳至广西,经广州至香港,从香港辗转到达上海,漫长的流浪之路让他们尝尽人间辛酸。罗明刚一到达上海,立刻就被出卖了。出卖他们的是罗明的堂弟,这个鸦片吸食者为了得到赏钱,向警察局告了密,罗明和谢小梅立即遭到国民党当局的逮捕。无论审问者使用什么手段,罗明和谢小梅一口咬定自己是流浪者,急得罗明的那个堂弟在一旁不断地对审问者说:“他就是‘罗明路线’的那个罗明!”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罗明在同乡的多方周旋下,最终得以保释出狱就医。

一九三六年春,谢小梅陪同丈夫回到了罗明的故乡广东大埔。

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罗明和谢小梅秘密前往闽西抗日根据地寻找党组织,但是由于他们离开组织的时间太长了,党组织只能建议他们用党外爱国人士的身份回乡开展抗日救亡运动。他们又一次往回走,回到大埔后,分别以罗亦平和谢章萍的名字一边在学校当教员,一边宣传抗日主张。

罗明和谢小梅,两个历尽苦难的共产党人,虽然没能走在革命队伍中,但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始终没有停止找寻革命队伍的脚步。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八日,罗明在广州逝世。谢小梅曾经担任过小学教员、图书管理员、百货公司采购员,一九七三年退休时工资仅四十五元五角。让她感动得泪流满面的是,一九八一年,广州市委恢复了她的中国共产党党籍,那时距离她和罗明在北盘江边目送中央红军远去,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六年。

渡过了北盘江的中央红军一路向西。

左翼红一军团由贵州猪场进入云南,右翼红三军团由贵州盘县进入云南,中央纵队居中,红五军团担任后卫。至一九三五年四月下旬,中央红军已全部由黔西进入了云南。

云南真是个好地方!

春日的阳光照射在高高的梧桐树上,洒下一片又一片斑驳的影子。远方山坡上的梯田层层叠叠,菜花金黄。此时,滇军主力仍在贵州,留守云南的刘正富旅也接到了命令,准备立即去贵州的兴仁防堵。云南境内龙云能够派出的部队,只有李嵩的独立团了。因此,中央红军所面临的严重军情暂时得到了缓解。云南境内教堂很多,红军尚未到达的时候,外国传教士就跑了,红军在教堂里发现了火腿、罐头、奶粉和果酱,这些西式食品令官兵们惊奇不已。

四月二十四日,红一军团先头部队一师二团在滇东边界的富源县境内与李嵩独立团遭遇。二团抢先夺取了滇军侧翼的一个高地,然后采取两侧迂回的方式将滇军包围。滇军不顾一切地突围后,向沾益、曲靖方向退去。二十五日,中革军委在富源发出了《关于消灭沾益、曲靖、白水之敌的指示》:“最近时期,将是我野战军同敌人决战争取胜利的转变战局的紧急关头,首先要在沾益、曲靖、白水地区消灭滇军安旅,以我们全部的精力和体力去消灭万恶的敌人,一切牺牲都是为了目前决战的胜利。”

滇军安旅,即滇军第三纵队第二旅,纵队司令孙渡,旅长安恩溥。这个旅可谓是中央红军的死对头,因为在贵州的时候,这个旅就一直跟在中央红军的后面或者侧翼,始终威胁着中央红军。中央红军四渡赤水河,滇军第二旅的官兵脚都跑肿了。旅长安恩溥后来回忆说:“我们毫无按照实际情况处理军务的一点自由,很多时间在毕节、瓢儿井、大定这一带旋磨打圈。有时候早晨得令兼程往东,夜间复奉命兼程往西,司令部仅往返瓢儿井就有三次之多。接到向打鼓新场前进的命令,刚出发一小时,又接到命令到大定集结。这一阶段连红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滇军旅长安恩溥来回奔波没能追击到红军的部队,却在黔西遇到了一路溃逃的王家烈的部队。安恩溥去拜访王家烈,王家烈一个劲儿地夸奖滇军能打仗——滇军的一个团曾经把黔军的三个团打得满山跑——王家烈继而对安恩溥说:只要红军还在,“黔军和滇军就是一家人”。“不要听蒋介石的指挥,咱们自己干自己的事”。但是,在那些日子里,连龙云和孙渡都无法指挥安恩溥旅,因为蒋介石甚至把电报打给了深入贵州境内的这支滇军的团长们。中央红军逼近贵阳机场的时候,安恩溥旅被蒋介石紧急调往贵阳。这让龙云十分不满,他立即命令安恩溥旅返回云南。因为,中央红军已经接近云南边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