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家斗法(第4/6页)

萧渊明倏地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想举起巴掌狠狠打他们的那一张张谄媚的笑脸。半晌,萧渊明回过神来,呆呆一笑,甩手道:“喝酒去。”

升官酒当然要喝,不成想萧渊明喝了个不亦乐乎,白天喝,晚上喝,天天喝,一直喝到彭城。

与萧会理同岁的高澄的日子不好过。爹死了,河南丢了,元柱惨败,韩轨退兵。西魏的军队进入河南,梁朝大军北伐。梁军与侯景总兵力接近二十万,梁军十三万,侯景至少四万,所图不仅仅是河南一域。

真可谓遍地烽烟,纵是如此,外患仍不可怕,心腹之患最可怕。断了胳膊折了腿,接一接照旧用,坏了心脏伤了肺无药可医。高澄掩盖父亲的死讯,最想欺骗的人不是侯景,另有其人。

狗脚朕

24岁的东魏孝静帝元善见文武全才,像极北魏高祖皇帝元宏,性格温文尔雅,读书、写字、吟诗、做文章样样喜好,与寻常书生不同,元善见武功高强,弯弓射箭百发百中,臂挟石狮子翻越宫墙,又可见轻功之高。元善见有鲜卑人之勇武,汉人之博雅,鲜卑人与汉人完美的结合。如果元善见去闯荡江湖,定是白衣秀士之类的人物,可惜他是皇帝,又是别人拥立的皇帝。

孝武皇帝元修入关投奔宇文泰,上万名保皇派的将士跟随西去,只留给元善见半顶璀璨夺目的皇冠,另外半顶皇冠被元修带去长安,至此立国一百四十八年的北魏皇朝分裂为东、西魏。元善见戴上那顶残缺的皇冠变成跛脚人。不仅当时的人物,乃至后世的司马光也不认同他的那半顶皇冠,《资治通鉴》称西魏为魏,认可西魏的正统。

元善见不甘心,他要办的第一件事并不是使皇冠完璧,而是使半顶皇冠真正具有权威。权威在哪里?在拥立自己为帝的高家那里。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元善见把自己送给高欢,请求做高欢的女婿。

高欢犯愁,不愿嫁女。大女儿高高兴兴嫁给元修,结果老公离家出走,被人家抛弃成了寡妇。二女儿难道继续走姐姐的路?做皇后真那么幸福?未必。

高家二小姐拒绝婚事,元善见不死心,软磨硬泡,利用仅余的皇帝影响力大造舆论。皇帝倒插门入赘高家,你高家一个破落兵户不愿意,架子未免太大。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口水淹死人。高欢挺不住,上一次赶跑元修落下驱逐君主的丑名。虽然那是元修挑事儿,但是你高欢做得好,人家会走吗?为避免重蹈覆辙,高欢对元善见非常恭敬,事情无论大小一律请示皇帝后办理,从不专权。每次参加宫廷宴会,高欢必不可少例行一个节目,“俯伏上寿”,跪倒身躯,趴在地上,头贴在地面,祝皇帝万寿无疆。皇帝坐銮驾参加法会进香,高欢手持香炉,步行跟随身后,屏住气息,弯腰鞠躬,看着皇帝的眼色行事。满朝大臣、老百姓瞧在眼里,再跑就是皇帝不对啦。

这一回皇帝又扔个绣球出来,砸你们高家头上啦。高欢叹了一口气,再牺牲一个女儿吧。天下早晚是高家的,女儿早晚不幸福,没办法,招进来,第二个皇帝女婿进门。

元善见瞅着高家产业来的,女婿有份。天下乃高欢从尔朱家族手里打下的,和他没关系。元善见有一大优势,自个是皇帝。元善见天天等、日日盼高欢到阎王殿去报道。高欢死了,他就可以争一争家产,关键高欢不想让外人继承,元善见不知道高欢哪天走,高澄知道。

高欢死时高澄在身边,元善见听到一些风声,侯景起兵的消息加深怀疑。高澄回到邺城,元善见举行宫廷宴会欢迎,希望从大舅哥身上瞧出蛛丝马迹。皇帝失望了,大舅哥又唱又跳,神采飞扬。元善见确定高欢未死,失去下手的最佳良机。

半年时间,高欢的旧臣纷纷官复原职;二弟高洋升为京畿大都督,掌握邺城兵权;鲜卑兵自晋阳南下云集京都;高澄亲自去各地视察,安抚地方官员的心。

高澄从容安排好一切,这才将高欢的死讯公告天下,为高欢发丧。元善见无计可施,只得将高欢的一切职务转给高澄,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渤海王、大行台。高澄辞去王位和大丞相,依然担任大将军。

与父亲不同,高澄喜欢把皇帝妹夫像瓷娃娃般保护起来,不让他经历风雨和阳光,他认为这样做,对两人都有好处。元善见皇帝不喜欢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如果棋手是高欢另当别论,仅仅年长三岁的大舅哥似乎无此资格。

两人想法不同,自然摩擦不断。高澄将心腹崔季舒安排在皇帝身边担任中书黄门郎,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元善见将计就计,想把高家间谍改造成保皇派,亲切称呼崔季舒为“奶母”。皇帝拍大臣马屁到这种份上,崔季舒不领情。崔季舒虽出自崔陵崔氏,平步青云缘自高家,尤其与高澄有狼友之谊。高澄找女人,总是崔季舒拉皮条。高欢身亡,侯景反叛这一段时间是高澄最紧张的时刻,即使身在晋阳也不忘写信给崔季舒,让他好好看住皇帝,从双方书信往来中可以看出两人的亲密,“痴人比以前怎么样了,痴傻度好一点了吗?你务必用心观察,别出差错。”痴人指皇帝,痴傻度自然是指反抗高家的情绪指数。

崔季舒十分用心,皇帝出城打猎,派人紧紧跟着,决不允许皇帝与陌生人等见面,更要防备高澄嘴里的痴人犯神经溜到侯景那边去。元善见皇帝骑术好,胯下宝马良驹,纵马如飞,负责盯人的监卫都督乌那罗受工伐跟不上,一边追,一边远远大声喊:“天子勿走马,大将军嗔!”

元善见心中窝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高澄从晋阳回来,两人一块喝酒,崔季舒作陪。高澄有些酒量,用大觞,大海碗。元善见喝酒不爽快。喝酒分人,酒逢知已千杯少,元善见就不乐意和高澄喝。高澄死皮赖脸,喝得兴高采烈,举杯劝酒:“臣高澄劝陛下一杯酒。”元善见不理他,高澄又劝,“哥们来一碗吧!”元善见实在忍无可忍,火了人,恨恨道:“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也用不着这么活着!”

高澄几大碗下肚,带着酒劲也火了,一腔兴致抛到九霄云外,父亲病亡、侯景反叛、梁军北伐一桩桩一件件让他焦头烂额,本想借酒浇愁,不想皇帝又来添堵,高澄把大觞往几案上一拍,怒道:“朕、朕,狗脚朕!”骂过人,高澄仍不解气,冲崔季舒道:“揍他!”

这位皇帝奶母二话不说,提起拳头赶上前去,照着皇帝的身子就是三拳头。换成鲁提辖,皇帝性命难保。崔季舒哪里敢真打,也就表示一下而已。再者说崔季舒是个文人,那里打得过元善见。元善见玩石狮子像玩小猫似的,一旦惹毛了,还起手来,一拳还不把崔季舒打个无影无踪。但是,元善见不敢还手,一还手性命不保,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实在用不着这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