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食人魔与中山狼(第4/6页)

公元390年,北魏登国五年夏,四月,后秦皇帝姚苌正庆祝六十大寿,宴席未散,一份告急文书传到。大后方出事了,发生叛乱。反叛军首领是原前秦将军魏揭飞,他自称冲天王,召集氐人、匈奴各部攻打后秦的杏城(今陕西黄陵西南)。刚刚归附后秦的羌人雷恶地火上浇油,借机起兵,攻打李润城(今陕西蒲城东北)。

两国交兵,最害怕内乱,西边的苻登没收拾完,北边又犯事了。姚苌暗暗心惊,下诏亲自北征。苻登兵临城下,在长安家门口,魏揭飞远着呢。文武官员大惑不解,纷纷问道:“陛下不忧六十里外的苻登,却忧六百里外的魏揭飞,这是为什么?”

感觉后秦国的大臣们就像小孩子,遇事总爱问为什么。明朝崇祯皇帝曾经抱怨过:“我是好皇帝,是你们大臣误我。”如果姚苌听到这句话,就会开导这位同行:“自己的事儿自己做,别总指望别人。”

群臣无能,姚苌非但不生气,反而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分析:“苻登不是一天能消灭的,朕之城池也非苻登一天所能攻取的。雷恶地智略非常,如果联合魏揭飞,攻下杏城和李润城,长安东北就非朕所有啊。”

长安东北地区是后秦对抗苻登的大后方,一旦雷恶地和魏揭飞反叛成功,自己必将东西交困,失去粮食供应地,姚苌这一点看得极清楚。去打魏揭飞,须防着苻登。为避开苻登耳目,姚苌不敢带大军前往,偷偷点齐一千六百名精锐骑兵,奔赴杏城,距城百余里下寨。

魏揭飞万没料到姚苌会舍弃苻登,亲来征讨,惊恐不已。等到阵前一看,发现羌兵不多,大约两千人的模样,大喜,急召各路兵马,氐、匈奴之兵络绎不绝。

姚苌每次听说魏揭飞增兵总是非常高兴,诸将觉得奇怪,问道:“贼不断增兵,其势日炽,陛下为何不忧反喜?”姚苌笑道:“魏揭飞煽动百姓叛乱,种族、部落甚繁。各族经常叛乱,朕虽能杀掉其首领,但是余党不容易一下子铲平,还会四处作恶。现在,他们像乌鸦般自投罗网,正可一网打尽,一个也漏不掉,朕的东北无忧啦!”诸将嘴上称是,心中窃笑,皇帝有毛病。他们忘记一个道理:狼并不在意它面前的羊是一只还是一群。

人多力量大,魏揭飞奉为真理。另一位叛军首领雷恶地赶来会师,集合三万人马向羌军杀来。姚苌固守营垒,令姚崇率领数百骑兵出其不意地迂回到敌军身后发起突袭。叛军惊扰,混乱之际,姚苌下令攻击。魏揭飞的队伍多是未经训练的新兵,被羌军骑兵前后夹击,分割冲突,立时大乱。羌军击斩魏揭飞,叛兵逃散。姚苌纵骑追赶,一路下来,斩杀无数。等到清点战场,一千六百骑兵竟斩杀敌人的首级万余。

羌军大胜,雷恶地逃而复返,到后秦大营请降。雷恶地原本是姚苌手下很有本事的将领,后来投靠苻登,得不到苻登信任,又转投姚苌,这次反叛失败,再次投降。这么一位反复无常的人,姚苌竟然没怪罪,待之如初。雷恶地对人哀叹道:“我自认为智勇杰出一时,每次遇到姚翁就难以施展,这是我的命啊。”

雷恶地降后秦,北地平定,杏城守将姚当成出城迎接。姚苌徘徊于营地之间,用手轻轻抚摸每一处木栅,历经沧桑的老脸满是留恋,久久不愿离去。姚苌对姚当成说道:“你在这座营寨的每个栅栏孔中都竖上木牌来表彰将士们的战功。”

姚当成连声诺诺。一年之后,姚苌问起此事。姚当成回道:“表彰木牌太多,显得营地狭小,我把营地扩大了。”姚苌叹道:“朕自结发以来,与人战,未尝如此痛快,以千余兵破敌三万之众,可见用兵不在多寡,难道兵多一定打胜仗吗?军营小才是奇迹,怎么能够以军营大为可贵呢?”

前秦皇帝苻登得知姚苌平定魏揭飞之乱,懊悔不已,大骂手下情报工作做得不好:“潜伏的特务呢?怎么不汇报!”前秦特工加班加点,终于成功策反一位后秦国的高级将领———豫州刺史苟曜。苟曜手中有一万人马,镇守长安外围据点逆方堡,与苻登约定时间夹攻羌军。苻登闻报大喜,率军长驱直入,进占泾水口的范氏堡,强渡渭水,进逼长安。

姚苌出兵迎战,依旧破不了苻登的方圆大阵,损兵折将。姚苌收集残败兵马,要再与苻登决战。众将感到奇怪,这和姚苌平时的作战策略不同。平时能打则打,打不赢就跑,今天怎么了,连忙问:“陛下用兵一向谨慎,每每以计取胜。今天我军失利,为何还要与贼军决战呢?”姚苌冷笑道:“苻登用兵迟缓,不识虚实,这次却一改常态,轻兵直进,抢占我军东侧,摆明把我军向西赶。西面是茍曜的壁垒,他与苟曜那小子有阴谋,如果我们攻势稍缓,阴谋必定得逞,要抢在敌人会合之前打破他们的计划。”姚苌挥军再战,苻登不曾料到姚苌一反往常规律,受挫之后依旧猛攻,被杀个措手不及。激战数日,前秦军孤军深入,给养难继,只得退回眉城。

苻登退去,姚苌也不追赶,率兵转而攻打新平。前秦守将金槌势单力孤,献城投降。姚苌率数百骑欲入新平城,诸将纷纷劝阻,说金槌不可信,恐其反复。姚苌笑道:“金槌已然背叛苻登,如果再来害朕,到哪里安身?他初来归附朕,应该推心置腹,怎能不予信任,让人起疑心呢?”姚苌入新平,与金槌把酒言欢。新平的氐人欲杀姚苌,金槌不听,姚苌安全返回长安。苻登听闻金槌降后秦,大起兵马攻打新平。姚苌率兵救援,临行在西堂对太子姚兴道:“苟曜闻我北行,必来见你,你可借机杀了他。”姚苌刚走,苟曜果然到长安见姚兴,探听此番用兵的虚实,自然人头落地。

姚苌击败苻登,进入安定城,大摆宴席庆功。酒至半酣,将领们的牢骚话出来了。他们对姚苌不打硬仗,不敢与苻登主力决战不满,借着酒意一起说:“若是魏武王在,决不会让苻登这个魔头狂妄至今,陛下未免谨慎稳重得太过分了吧!”

魏武王是指姚苌的哥哥姚襄,文武全才,十七岁时,已经雄武冠世,率领羌人纵横河南,周旋于燕、晋、秦三大强国之间。他深得人心,每次转移,老百姓拖儿携女跟随。与前秦帝国争夺关中,兵败遇害,时年二十七岁。姚苌称帝,追谥魏武王。

这帮文武官员好主意不出,还出言挖苦人。姚苌略有醉意,端起酒杯,静静听完,手捋花白的山羊胡,冲诸将笑道:“朕不如亡兄者有四: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畏之,一也;将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陈,二也;温古知今,讲论道艺,驾驭英雄,收罗俊异,三也;亲爱士卒,统率大众,上下咸悦,人尽死力,四也。然而,朕却得以建勋立业,驱策群贤,为什么呢?”姚苌环顾群臣,得意道:“正望算略中有片长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