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门阀名士(第3/5页)

他和桓玄是好朋友,桓玄喜欢戏弄他。一天,桓玄随手摘下一片柳叶递给他说:“这是蝉用来隐藏自己的叶子,如果人取来用,别人就看不到自己。”顾恺之大喜,引叶自蔽,桓玄故意当着他的面小便。顾恺之果然相信他看不到自己,把柳叶当做宝贝珍藏起来。顾恺之封了一幅画寄给桓玄观赏,在盒子前面糊上口并题了字。桓玄知道这幅画是顾恺之特别珍惜的心爱之作,便从盒子后面弄开,把画偷出来,封好后又还给他,说自己正忙,还没来得及看。顾恺之见封题和原先一样,画却没有了,半点没有责备桓玄的意思,对人说:“妙画通灵,变化而去,就像人登仙一样。”

一日,桓玄、顾恺之、殷仲堪三个人凑在一起清谈,共做“了语”。了语是用终了、结束的事实来形象说明“了”的境界。通过这则故事,我们可以对魏晋玄学清谈内容、形式等有个大致的了解。顾恺之先说:“火烧平原无遗燎。”桓玄接口道:“白布缠棺竖旒旐。”殷仲堪说:“投鱼深渊放飞鸟。”三人没有分出胜负来,又开始做“危语”。危语是以具体的危险情境对“危”的意义加以形象的说明。这回桓玄先说:“矛头淅米剑头炊。”殷仲堪说:“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恺之更进一步,“井上辘轳卧婴儿。”当时殷仲堪有一个参军在座,接口道:“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殷仲堪神色一动,说:“咄咄逼人!”

“火烧平原”是原野之“了”,“白布缠棺”是人生之“了”,“投鱼”、“放鸟”意谓一去不可回,也是一种“了”,三人平分秋色。至于“危语”,桓、殷、顾三人列举的事情都非常生动,但参军之语最为绝妙:盲人骑马,是一“危”,骑瞎马,是二“危”,临深池是三“危”,夜半临深池是四“危”。以十字之语,而将“危”的情境描绘得淋漓尽致,加上殷仲堪瞎了一目,故而感到“咄咄逼人”。

殷仲堪的门第不及桓玄,而桓玄千方百计与他套近乎打成一片当然另有所图。他看中殷仲堪的荆州兵权,唯恐天下不乱。针对朝廷对藩镇的敌视,桓玄劝殷仲堪说:“王国宝与诸镇向来都是死对头,只怕消灭你们的时间来得不快。王恭乃当今国舅,王国宝未必敢加害他,但你是先帝提拔起来的,超越常规独领一方。人们都认为你虽然头脑清楚,有才干,却不是封疆大吏的人才。他们如果征召你回朝做中书令,任命别人为荆州刺史,将如何应付?”殷仲堪颇有同感:“我已经忧虑很久了,计将安出?”

桓玄马上献上对策:“王恭为人正直,疾恶如仇,我们暗中联合起来,效仿战国赵鞅兴晋阳之甲除君侧之恶,东西齐举,我桓玄虽不肖,愿率荆、楚豪杰,荷戈先驱,此齐桓公、晋文公之勋业啊!”

殷仲堪被说动了。人一旦动了私心就不能顾全大局,全方位看问题。殷仲堪为了保住自己的地方权力,联络王恭,共同起兵对抗朝廷。

叁 断头朱雀航

王恭是个爆竹,一点就着。王恭上表朝廷,历数王国宝之罪,以清君侧为名,任命刘牢之为主将,率东晋最精锐的北府兵自京口进逼建康。京都震动,内外戒严,王国宝惶惧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王国宝成了兵变的目标,他知道自己是替人背黑锅。这口黑锅背得不值,因为幕后人成了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自然是相王司马道子,非但不派兵,反而整天像没事一样吃酒。司马道子表面糊涂,心里不傻,如果他出头平叛,叛兵的目标就会对准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朝廷军队不动,王国宝只得打发手下几百号人去防卫。几百人对抗几万精兵,纯粹鸡蛋碰石头。这帮家兵家将借口夜间风雨太大,各自散去回家了。

东晋权力本来共享,不只是皇家的,应该教训一下大权独揽的相王。王恭此次军事行动获得高门士族支持,琅琊王氏的掌门人王珣就是这样想的。

王国宝只有一条路,杀死王珣,除掉内奸,挟持天子和相王调兵讨伐二藩,鱼死网破,背水一战。王国宝不敢,他怕死。怕死只有妥协,他希望王珣作为双方的调停人。

王国宝和王珣在孝武帝时为争宠曾发生过节。

王国宝谄媚得幸之后,与王雅一起被孝武帝亲敬。一天夜里,三人在一起喝酒,孝武帝下诏把王珣找来。王珣马上就要到了,已经听到侍臣传话的声音。王国宝自知才能在王珣之下,唯恐夺宠,对孝武帝说:“王珣当今名流,陛下不宜以酒色见面,另外找个时间再见吧!”孝武帝一想,提醒得对,这不是自个找没面子吗?就没有见王珣。孝武帝整天喝酒,什么时候清醒过?王珣再也没有机会和孝武帝亲近。

王珣不是傻瓜,宫里也有几个知心的人,很快就知道了怎么回事。现在机会来了,王珣骗王国宝说:“王、殷二人与您素无深怨,他们所要争的不过是一些权势利益罢了。”王国宝说:“莫非要把我当成曹爽吗?”王珣的言外之意是让他交出权力免祸。熟悉三国的人都知道,曹爽就是因为交出兵权后被司马懿杀死。

王珣见他起了疑心,连忙说:“你这是什么话呀!您哪里有曹爽那么重的罪过,王恭又哪里是宣帝司马懿那样的人呢?”王国宝心动,于是上了一道奏章请求解除一切官职,前往宫门等待朝廷定罪。奏章刚送上去,他就后悔了,谎称皇帝已经下诏恢复官职。

王国宝犹豫不决,丧失机会。整日喝得昏天黑地的相王司马道子出人意料地来到王国宝面前,他的身后是参军谯王司马尚之率领的一排排绛衣甲兵。司马道子口齿不清喃喃叹息着:“事到如今,只有借你的人头用一下了。”

王国宝害怕,司马道子也害怕。弃车保帅,息事宁人,本是没有本事的主子惯用的伎俩。所有的罪过一人担,王国宝交由廷尉问罪。紧接着,白痴皇帝晋安帝下诏,赐死王国宝。

司马道子派使者前去面见王恭,对自己的过失表示深深歉意。失去起兵理由,王恭只得带兵返归京口。

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出乎所有人意料。直到北府军回兵,殷仲堪的荆州军还没有出动,得知王国宝死亡的消息后,才顺流东下。朝廷与王恭双方媾和,殷仲堪就势退兵。殷仲堪骑墙观望的态度为日后与王恭互不信任埋下隐患。

这场地方与朝廷的军事对抗,以司马道子的妥协告终。皇族中许多人对司马道子的懦弱深表不满,一个年轻人以实际行动表达了这种不满。他只有十六岁,叫司马元显,是司马道子的世子,聪明能干。他劝父亲不能一直对藩镇退让,要暗中进行钳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