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不疯魔,不成活

大营之内,巡逻士兵的脚步依旧,更鼓之声准时响起,天上的星星却在逐渐隐去,高远低垂眼帘,盘膝坐在地上,双手互握,十指交叉,宛如高僧入定,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静静地坐在哪里。

在他的身后,颜海波标枪般地站在哪里,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四周,虽然高远的周围是一片旷野,根本无法藏住任何的危险,但颜海波却仍是保持着高度戒备,手扶在腰间的刀上,随时准备拔刀出击。

辕门处走来了一个人,脚步沉稳,那是曹天成。

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孙晓。

步兵,郑晓阳,那霸等人一个接着一个从辕门处走了过来,走到了颜海波的身周,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都聚焦在了高远的身上。

从路鸿与吴凯哪里,他们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二人也希望这些高远忠心的属下,能够劝劝高远,但二人弄错了一点,这些人,不会去劝高远,而是只会服从高远,所以当他们出现在高远的身后之时,并没有走到他的跟前,而是静静的立在他的身后,等待着高远做出决定。

更鼓五声早已响过,天边终于露出了一丝鱼肚白,一圈圈镶着金边的乳白色的光晕慢慢地向外扩散得越来越快,终于,天边,一个金色的小弧露出了身影。

那是太阳。

当光线落在高远身上的那一霎那,他霍地睁开了双眼,直视着远处天空之上那渐渐露出真容的通红的圆球。

“设下一个两难的局面,让我进也不得,退也不成,叶天南,这就是你的本意吗?或许你内心深处,一定会认为像我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踏进你这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圈套了是吧?你想用这个来向菁儿证明,我并不像她爱我那么爱她?然后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劝说菁儿离开我?又或者你认为我踏进你这个圈套,就一定必死无疑?”高远喃喃自语着:“或者这是一个两难的局,但如果我没有破局的勇气,又如何能在将来展翅翱翔于蓝天之上!”

高远笑了起来,“不疯魔,不成活,叶天南,你既然开了盘,我便决不会弃盘而去,咱们就赌一上赌吧,看我是如你所愿陷身沙场,还是大杀四方,抱得美人归,再你的脸上再狠狠地来一巴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远伸手拂去头发之上的丝丝冰屑,腰身一挺,想要站起来,不料腿上发麻,站起一半,却又跌坐了下来,在雪地之上坐了小半夜,两条腿早就被冻得麻木了。

双手撑在雪地上的高远,却没有再一次站起来,他的眼睛盯在了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那里,一朵小小的,柔弱的雏菊那细细的身子正在风中微微摇曳,枝叶顶上,小小的白色花骨朵刚刚舒展开了两三瓣花片,颤颤微微,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在风中被折断纤细的腰身。

这两天天气稍好,风雪尽敛,因为有了太阳,气修稍微暖和了一些,想不到这小小的雏菊居然就抓住了这短短的几天时光,顽强地从雪地之中钻了出来,不但舒展开了它的枝叶,甚至绽开了美丽的花朵。

高远探出身子,两手扒开雏菊周边的积雪,露出下面黑色的泥土,手中寒光闪现,小刀绕着这朵雏菊一转,这朵雏菊便带着一整片泥土被挖了出来,两手捧着这枝雏菊,高远站了起来,转身,这才发现,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孙晓一众人等全都静静地站在哪里。

“县尉!”众人躬身一礼,而后挺直身子,看着高远。

“看,这朵雏菊!”高远将手里的雏菊举在众人的面前,“看似柔弱,但却只在严冬盛开,积雪再深,风雨再大,也无法阻挡他们绽放自身光彩,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他们也曾盛开过,也曾辉煌过,而那些看起来比他们强大得多的树木,荒草,此时,却要么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杆,要么已经枯萎死去。”

众人盯着那朵雏菊,知道高远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疯魔,不成活。”高远目光炯炯:“去,还是不去?”

“不疯魔,不成活。”众将齐声大喝:“去!”

高远重重地点点头,捧着雏菊,大踏步向着大营方向走去,在他身后,众将紧紧跟随。

牛栏山大营里,号角齐鸣,鼓声点点,一队队的士兵此时正从营房之中列队而出,开始了他们这平常一天最为平常的早课。

喊着号子,脚步重重地踏在地上,隆隆的脚步声在大营内回响。

“你疯了!”路鸿看着神色平常,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的高远怒吼道:“明知是火坑,还要往里跳,你这是在找死。”

吴凯坐在火盆边,火早就熄灭了,只余下一堆灰白色的灰烬,他没有作声,与路鸿相比,他与高远相处的时间更长,更了解高远的性情,他一旦作出决定,便是九头牛出拉不回来了,就像几个月前,他执意要率轻骑千里突袭榆林一般,无论自己怎样相劝,都没有改变他的心意,拿着火钳,他无意识地扒拉着灰堆,居然发现最深处还有点点火星。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这么做么?”路鸿仍在怒吼着,一脚将矮几踢到了屋角,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矮几之上的碟子摔在地上,跌得粉碎。“高子达,睁开眼睛,看看你这个糊涂儿子吧,他被一个女儿蒙住了眼睛。”

高远用手中的小刀小心地削去了屋里空酒坛的上半部分,然后将下半部放在窗台之上,小心地将捧回来的雏菊放了进去,回过头来,看着路鸿,“叔叔,是为了菁儿,也不全是为了菁儿,叶天南给我出了题,我必须答题,叶天南老谋深算,他这道题目可不仅仅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地自赴死地,我去了,还有可能活着回来,我若不去,也就到此为止,再也不可能有什么发展了。”

“放屁,你这是什么歪理,你现在事业正蒸蒸日上,假以时时,必然能大放异彩,叶天南这是要将你掐灭在萌芽之中啊,你就忍不得一时之气么?”路鸿吼道。

“叔叔,我若不去,必然会让天下人耻笑。”高远冷静地捡起地上的碎片,将他们拢在一处,“大燕与赵国这一战,是收复故土的一战,叶天南很高明,他大肆宣扬,已经让全大燕的人都兴奋起来了,这是国战,凡大燕子民,皆有决战之心,我若不去,后果怎样?必遭天下人唾弃,大家会认为我高远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你与东胡作战,九死一生,谁敢这么说你?千里奇袭榆林,替大燕解了危难,凡大燕子民,哪个不谢你?”路鸿道。

高远微微一笑,“这些事情,除开辽西人知道,还有哪些人知道?”

路鸿不由一楞。

“大燕人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他们只会知道,在大燕与赵国进行国战的时候,一个叫高远的将领拒不奉命上前线作战,叶天南身为国相,他要让我因为这件事身败名裂那是再简单不过了,你认为一个身败名裂的人,以后还能有所作为么?”高远叹了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