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明悟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也映红了国相府,映红了国相府内的每一个人的脸庞。

叶天南怔怔地看着那火光,脸色一分分的变白,看着一边受伤的叶重,看着那映红半边天的大火,他本来就很瘦弱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站在他边上的叶氏一直在注意着自己的丈夫,眼看着叶天南要摔倒,赶紧伸出手去,将他搀住。

叶菁儿的脸色惨白一片,一步步地走到父亲的跟前,“爹,你还是要杀了高大哥吗?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能接受他,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吗?”

叶菁儿的眼泪卟裟裟地掉了下来,后退一步,突然从一名护卫腰间抽出佩刀,搁在颈上,“高大哥活不成了,我也不活了!爹,为什么,为什么?”

“小姐,不要!”一众人等都是大吃一惊,抢上一步,但看到那雪亮的钢刀压在叶菁儿的粉颈之上,丝丝血迹已经渗出,却都是不敢迈出这一步去。

叶天南怔怔地看着叶菁儿,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夹杂着声声咳漱,伴随着咳漱的,却是一口口的鲜血。

“先生,先生,你瞧瞧,连我的女儿都认为是我下的手,你说,天下人会有几个不这样认为的?”叶天南看着荀修,满脸惨笑,嘴角血迹斑斑,叶氏伸手想要为他擦去血痕,却被他伸手打开。

推开叶氏搀扶着他的手,叶天南踉踉跄跄地走向院子中间,张开双臂,仰首向天,狂笑起来,“连我女儿都这样认为,还有谁会不这样认为?”

狂笑声中,叶天南原地转了几个圈子,砰然倒地。人事不省。

叶天南急火攻心,他本是极其聪明之人,这个时候,他已经想清楚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被人算计了,在自己最为得意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便让自己从人生的巅峰重重地摔了下来,这一次,摔得比上一次要更惨。这一次对方的阴谋是如此的浅显,如此的粗陋,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对方要算计的不是高远,而是他而已。

上一次,虽然家破人亡,但名声还在,这一次,虽然没有刀兵加身,但声名却要烂大街了。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是只会相信他们自己看到的或者自己想到的,而更有许多人,虽然心中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也绝不惮于在自己倒地的时候,重重踩上几脚的。

叶天南昏倒,院子里再一次大乱,叶重瘸着腿冲到了叶菁儿跟前,急赤白脸地道:“小姐,不是相爷,现在相爷拉拢高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杀他?这是有人要利用这件事暗算相爷。”

叶菁儿瞪大眼睛看着昏倒在地的叶天南,再看着面前的叶重,这内里的关系,让她如何能想得透?当的一声,刀掉在了地上。两腿一软,叶菁儿也倒了地上。

井坊,曹天赐看着湿淋淋的满身伤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高远四人,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了?”

高远摆摆手,“快点,你这里有没有伤药?步兵的伤不轻。”

“有,有!”曹天赐飞快地窜到屋里,打开屋角的一口箱子,从内里拎出向瓶药来。高远将背上的步兵放在床上,此时的步兵,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铁泫和丁渭两人一进屋,便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四个人身上,无一不是伤痕累累,除了刀伤,还有被火烧的伤痕。几个人脑袋之上,几乎都看不到几根毛发了。

“县尉,药!”曹天赐将几个药瓶子放在床边,再一看步兵小腿上的伤势,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县尉,他的脚……”

高远脸色阴沉之极,步兵小腿之上的这一刀,几乎将他的小腿一分为二,现在,只有一点点筋,皮还连着,如果是在前世,依仗着高超的科技,或许还能将腿重新接回来,但在这个时代里,已可以宣告步兵残废了。

这只脚无论如何也是保不住了。

步兵是他麾下大将,是一个骑兵将领,失去了一只腿,后果是什么,没有谁比高远更清楚。他沉默着,将药粉倒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上,药一上去,昏迷之中的步兵身子一阵震颤,慢慢地醒了过来。

“县尉,我们还活着?”步兵问道。

“当然还活着!”高远勉强笑道,“我们暂时安全了,没事了,步兵,你伤不轻,躺着好好休息。”

“县尉就是县尉,这样的绝境,你都能带着我们逃出来!”步兵笑道:“只可惜,我不争气,给疼昏过去了,没有看到县尉突围的英姿。”

“狗屁英姿!”高远转头望向一侧,“落水狗一般地逃了出来。”

“我们这个模样,倒不像是落水狗,而像是一群烧光了毛的野狼!”步兵嘻嘻地笑了起来,他低头望了一眼小腿上的伤,却又行若无事地抬起头来。

饶是高远心如铁石,此时看到步兵如此模样,却也是心酸难忍,“步兵,我没用,你这条腿保不住了。”

步兵甩甩手,“保不住便保不住呗,县尉,你流个啥眼泪嘛,我不是还活着嘛,大街上,咱们还有十好几兄弟,命都没了呢!能活着,我很满足了。县尉,你可不能没了斗志啊,我可还指望着你带我回扶风呢,咱们尽起大军,干他娘的。”

高远点点头,“你放心,先前既然我没有死,现在我们就死不了。”他霍地转过身来,看着曹天赐,“天赐,有出城的通道没有?”

“出城,现在?”曹天赐有些傻眼,“步兵伤得这么重,你们也都有伤,怎么走啊?还是休息几天,等伤好一些再说吧!”

“今天不走,只怕就再难走了!”高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们今天晚上,必须离开蓟城。”

“县尉,叶天南那龟儿子还是不肯放过你吗?不如咱们联系上宁则诚大人或者檀锋将军,怎么样?”曹天赐道。

“闭嘴!”高远怒目瞪视着曹天赐:“天赐,现在我告诉你,除了我们自己,不能信任任何人,这一次,让我深深地明白了这一点,我他妈真是胡涂,上一辈子吃了的亏,这一次,居然又让人骗一次。”

屋里几人,都是莫名其妙地看着高远。

盛怒之下的高远,浑然没有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但此时的他,也不在乎了,“天赐,我们这一次遇袭,只有三个人有能力下手,叶天南,周渊,宁则诚!而在这其中,嫌疑最大的不是叶天南,而是周渊,因为袭击我们的人不是普通的刺客,是军人。”高远冷笑起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居然能找到一个与叶重身材口音都如此相似,连武功也相差无几的人来刺杀我,准备了很长时间了吧?佩服啊佩服!”

此时,床上的步兵也不解地解眨巴着眼睛看着高远,“县尉,如果是周渊要杀我们,从渔阳一路千里迢迢而来,我们毫无防备,他为什么不杀?我们在宁则诚府上住了这好多天,别说动刀动枪了,在我们的吃喝饮食里弄一把毒药,我们早就死得干净利落了,何须费这么大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