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日出东方(48)

太阳渐渐西斜,距离田富程所下的大限已经越来越近,饶是田敬文镇定,此时也变得焦灼不安起来,桥面之上的战斗仍然激烈,征东军已经快退到了对岸的桥头,但那里,也是对方经营得最为牢固的地方,不仅封住了桥面,而从岸上用一根根的圆木搭成了一个个突出的栈桥,这些远远探进青龙河的栈桥上站满了征东军士兵,从两个胁部对涌挤在桥面上的齐军展开作战,长达数米的长矛不停地从哪里捅过来,一排排的臂张弩从那里射出来,他们的射击面几乎囊括了大桥的大半个桥身,虽然齐军也组织士兵与他们对射,但相对于对方展开的队形,挤在桥面上几乎无法转身的齐军,实在是太好不过的靶子了,况且双方在射击工具之上的巨大差距,也让双方的损耗完全不成比率,连续数天的阴雨,让齐军的绝大多数弓弦都受潮不能使用,或者根本没有了平时的劲道,不知道征东军是怎么做的,居然完全不受影响。

追求快速突进的齐军,在后勤方面的不足此时已经暴露了出来,弓弦,重武器严重不足,在遇上有准备的,顽强的抵抗的时候,便力有未逮。

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覃山脸有惊恐之色,“将军,二公子的军法队来了。”

田敬文没有回头,只是盯着桥面之上的战斗,覃山回头,看着那支军法队走到了他们的身后,一字排开站好,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田敬文。

“太阳还没有落山,今天一天还没有结束,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覃山大叫起来。

军法队中领头的人踏前一步,“我们在等着太阳落山的时候,大将军有令,太阳落山,青龙桥仍然没有拿下,则就地处斩田敬文将军。”

覃山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来,走到了田敬文的身边。

“将军!”他低声叫道。

田敬文叹了一口气,以他的经验,对面的征东军打到现在,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别说是抵挡到天黑,便是说他们能战斗到明天早他,他也相信,或者直到他们失去最后一名战士,这场战斗才会结束。

他摇摇头,拔出了腰间的佩刀,走到了军法队的面前。

“我不想死在军法队的手下,让我死在敌人的刀下吧!”丢下这句话,田敬文转身便走,提着刀,向着青龙桥大步而去,这首的军法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覃山以前身周那些愤始的军官,终于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覃山拔出刀来,跟着田敬文向前走去,在他身后,更多的齐军军官跟了上去。

田敬文心中有些悲凉,自己一生戎马生涯,就要在这里结束了,不过能死在这样的军队手下,也算是自己的一咱荣耀吧,死在军法官手里,是他这要的老军官根本无法接受的,他踏上了桥面,最后一抹斜阳,刚好落下了远处的山峦,天色迅速地暗黑下来,桥面之上,涌挤的齐军勉强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前方发出轰然一声,刚刚暗黑下去的天空陡然之间便明亮起来,桥对面的征东军,引燃了更多的柴捆,不仅是柴捆,他们将两边的栈桥也一齐引燃了,熊熊大火陡地燃烧起来,伴随着滚滚浓烟,席卷了整个青龙桥。

田敬文眼前一一片蒙眬,再也看不清任何物事,他只能大声吆喝着,喝令前面的齐军向前进攻,他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前方的火势极大,并不仅仅局限在青龙桥头,大火一直向着更远方漫延了过去,看来征东军早就做好了准备。

一柱香的时刻,弥漫的浓烟终于被河风吹淡,吹散,挤在桥头的齐军突然发现,他们对面的敌军阵地之上,已经空空如也,他们跑了。

所有齐军在第一时间都是如释重负,紧接着,一声声欢呼在桥面之上响起,敌人被打跑了,惨烈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覃山喜出望外,此时,天还没有完全黑定,他们终于在一天的大限到来之前,赶跑了征东军,田将军的命总算是保住了,他回过头,踮着脚,看向对岸,站在那里的军法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将军,我们赢了,我们将他们找跑了。”他激动地摇晃着田敬文的胳膊。

田敬文却极是平静,“不是我们打赢了他们,而是他们主动撤退了,嘿嘿,我真是没有想到,我这条命,居然是靠着对手才留了下来,他们只消再坚持一会儿,我就会死在这青龙桥上了。”

覃山默然无语。

田敬文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了青龙桥,踏足到了征东军的阵地之上,那里收拾得极其干净,给他造成沉重伤亡的床弩,已经被砸得稀乱,而那种力道强劲的弓弩,更是连个渣渣也没有剩下,显然,好的他们都带走了,而坏的,只怕已经都沉到了青龙河底。

田敬文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青龙桥,如此险要的地方,对手居然也放弃了防守,只能说明他们有了更好的防御阵地,青龙河水位回落之后,他们固然可以大举渡河,但是征东军只要有足够的兵力,便能在青龙河边对他们造成严重的打击,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这只能说明对手对自己的新阵地,充满了信心。

他突然对这一次的出兵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不是征东军的主力啊,这只是他们的留守部队,田敬文简直不敢相象,如果高远的数十万征东军,都有这样的战斗力的话,当他们从东胡回来的时候,齐军要如何阻挡。

身后传来马蹄声,两人一齐回头,看到的仍是先前那名军法官,军法官翻身下马,走到两人的面前,亮出了大将军田富程的令箭,“大将军有令,着田敬文将军迅速整顿本部人马,衔尾急追逃窜的征东军,直至将对方全部拿下,不得有误。”

覃山大怒,他们这一部人马,整整激战了一天,死伤枕藉,还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便又要连夜赶路,这是往死路上逼他们吗?刚想爆发,却被田敬文一把按住了,田敬文微笑着冲着军法官道:“请回报大将军,敬文一定会马上照办。”

看着军法官急驰而去的背影,覃山愤愤不平,“田将军,大将军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田敬文眯起了眼睛,却没有说话,田富程如此对付他,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首辅田单在齐国权倾天下,可以说是无冕之王,在田敬文看来,田单什么时候想要坐上那张位子,便什么时候能坐上去,之所以还没有做,便是因为还没有足以让所有国人信服的战功,现在机会来了,如果田单坐上了那个位子,那么,继承者便自然是下一代的齐王,可是首辅却有好几个儿子,而且个个都非常出色,大儿子田远程虽然不如二儿子田富程这样勇武,但亦是文武兼备,而且待人更和气,更得人心,田敬文与他死在东胡的那位族兄,都是大公子田远程的朋友,眼前有这样的机会对付自己,削弱田远程的臂助,田富程如何会放过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