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9章 煌煌汉威(113)

烈日当头,战马呼呼地喘着粗气,显得有些委顿,一株大树的树荫之下,李信坐在马鞍之上,虽然天气极其炎热,但他仍然全副武装,连头盔也没有取下来,脸上汗水滴滴哒哒地滴下来,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片湿地。

“大将军,函谷关失守了。”一骑飞奔而来,在李信身前丈余处,骑士翻身下马,疾走几步,单膝跪倒在李信面前。

“有人突围出来么?”李信脸上古井不波,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之色。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出来。函谷关三千将士,还有长平城,阳丰城,只怕我们的军队都已经没有了。”骑士低声道。

李信点点头,“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便是代价。只是可惜了重光,一员猛将,重光,非常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实情,如果告诉了你真实情况,你便不会有决死之心,赵军之中,不乏睿智之人,如果让他们看出蹊跷,一切便都白费了,不过你的牺牲会换来一场大胜,一场足以灭国的大胜。”

他转身上马,“出发,接下来轮到我们了。”

函谷关上,飘扬了无数年的秦国旗帜被卷成一团扔在地上,任由人随意践踏着,旗杆之上,高高飘扬着的是赵国的大旗,三天前,荆如风带着近十万大军越过函谷关,直扑咸阳,在越过函谷关之后,在他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再无险可守。而河东郡守赵晋则统带着两千士卒留在了函谷关,除开镇守这座关卡之外,也负责后勤的筹措和转运,保证大军的后勤畅通。

函谷关是军事要塞,这里头除了大兵,就是大兵,这让赵晋很遗憾,拿下了函谷关,赵国完成了数十上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壮举,却无丝竹为贺,美女起舞,此刻独座而饮,不免显得很是无趣。桌上的几碗菜肴是军中厨子鼓捣出来的,胜在量多,却丝毫也谈不上精致和美味,这让赵晋食欲大减,他本身就是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细人。

关中无事,今天又只能独守空床,早早地进入梦乡,在梦中与自己家中的美妾娇婢相会了,但愿朝廷接下来的动作能快一点,这样函谷关有人接手,自己也能早点回到安乐窝中却好好庆贺一番了,拿下了函谷关,自此河东郡再无外敌威胁,赵晋开始憧憬以后的生活了,好好的经营河东郡,这可是自己的老窝。这些年来,与秦军的对垒,可是将自己拖累死了。

赵晋带着无限的遐思,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就在赵晋睡着的时候,白起却是霍然睁开了眼睛,黑暗之中,一双眸子闪闪发亮,他有些艰难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发现手脚都几乎麻木了,想想也是,谁在地上藏上好几天,窝在这个几乎无法动弹的地方,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侧着身子,勉强从呆着地方挤了出来,一路磕磕碰碰地爬到了地道的出口,在哪里,一名士兵正将耳朵贴在木板之上,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怎么样?”他压低声音,用只能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

“一切正常!”士兵小声道,“摸出去探情况的弟兄快要回来了,等他回来,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便清楚了。”

“我们在这里窝了六天了,从函谷关失守那一天算起,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接照大将军的部署,应当差不多了。”白起露齿一笑,白生生的牙齿在黑暗中看起来煞是瘆人。

“这几天可将我憋坏了。”士兵努力地伸展了一下胳膊,“吃喝拉撒都在这儿解决,白将军,您闻闻这味。”

白起嘻的一笑,“你还能闻到味么?”

士兵楞了楞,“还真是闻不到了。”

“久在鲍鱼之肆而不知其臭,久在芝兰之房而不闻其香,我啊,现在闻什么都一个味。”白起道。

外头的木板响起了轻轻的叩击之声,白起神色一肃,向后挪了挪,士兵将木板拉开一条缝隙,一个身着黑衣,身材瘦小的汉子挤了进来。

“情况如何?”

“正如我们先前所预计的那样,关里敌人不多,而且毫无防备。”黑衣瘦小汉子难以抑制住兴奋的心情,“白将军,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白起咬咬牙,“是为战死的兄弟们复仇的时候了。”数天之前,镇守函谷关的三千秦军将士尽皆战死,而他们恪于军令,虽然身处于函谷关地上,却是不能有丝毫动弹,只能咬碎虎牙往肚子里吞,所为的,就是现在致命一击。

这便是李信围歼赵国河东大营十万大军的重要一环,事先在函谷关下挖出无数地道,藏虎贲于其下,在赵军夺得函谷关之后,瞅准时机,重夺函谷关,切断赵军后退以及补给之路,将赵军封死在关中平原之上。

而为了做到这一点,镇守函谷关的士卒都是新调来的士兵,指挥者重光亦是从长平调来,对于这一切,完全不知情。不知情,便会拼死战斗,打消敌人的所有怀疑。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环,自然就是荆如内身上,有这个最大的凭仗,才是李信确认这一仗万无一失的原因。

白起手上一共有两千人,而在函谷关外的山地之中,李信另外隐藏了三千士卒,在白起重夺函谷关之后,他们将迅速赶到,协助白起守住函谷关。

今夜无月,唯有关中的灯笼,火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中夜时分,函谷关中已经陷入一片死寂,在一些不起解的角落之中,杂房之中,甚至于茅厕之内,一块块看起来毫不异常的墙面,地面诡异的挪动起来,随即一个个身着黑衣,手执钢刀的人如同地狱幽灵一般从内里钻了出来,一队队悄无声息的扑向事先预定的目标。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提着梆子,孤单的行走在空旷的大街之上,每走上一段路,便敲上三声梆子,扯着喉咙喊上几句,街上空无一人,连巡逻的队伍都看不到,这让更夫很是不满,好像整个函谷关中,就他一个人还在辛苦的工作。

“这赵郡守可真不是一个带兵的人,警戒居然如此松懈,那些大头兵可也真是看人下菜,带兵的将军都走了,他们便也趁机偷懒!”更夫愤怒地响着,将梆子敲得更响了一些,吼的声音也更大了一些。

“狗日的,想偷懒睡觉,老子便让你们也睡不安生!”更夫不无得意地想着。前面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更夫走前几步,眼睛突然瞪大,昏暗的灯光之下,他竟然看到一块墙壁突然向旁边一挪,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的确是墙上突然开了一个大洞,从内里钻出一个全身黑乎乎,脸上也黑乎乎的家伙,看着这个黑东西如同猛虎一般在墙上一撑,便向自己扑过来,更夫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直挺挺的便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