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死地(第3/4页)

现在太平军被围,生死存亡时刻,“天父下凡”实是个起死回生的办法。这点冯云山不能不承认,他并不反对处死黄以镇,而是对采用“天父下凡”的方式感到疑虑。

黄以镇被处死后,冯云山转身背冲着杨秀清,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这种办法必须要尽快改正。天父下凡应当只在激励军队、鼓舞人心这等涉及大局的问题上才能运用。像处死某个特定人物这种基本问题,恐怕没必要借助耶和华的神谕。这么做太过了。

清军分前后两路,前军由乌兰泰率领,后军由向荣、巴清德指挥。向荣与巴清德集中攻打紫荆山门户——风门坳。清军的火炮在战斗中发挥了威力,韦昌辉的弟弟韦志先中炮阵亡。由于风门坳被清军占领,太平军通往紫荆山的道路已被堵住。

太平军可能全军覆没。

清军后路军夺取了风门坳,整顿队伍,准备一口气冲进金田。前路军在武靖江南岸的思盘设立了指挥部,布下夹击太平军的阵势。太平军虽准备了北逃的路,但必须要找到机会才能秘密逃脱,此时若在敌人面前公开走“密道”,恐怕在逃跑前就会全军覆没。

太平军一筹莫展。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清军前路军丝毫没有出击的意思。

“又闹别扭啦!”向荣一脸鄙视。他想乘胜制敌于死命。他一心以为前路军会进攻惊恐万状的敌人,可却没有一点动静。后路军各指挥官歪着脑袋,迷惑不解,将士们也莫名其妙。

“到底怎么搞的?”有人突然感到疲惫不堪,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不愿起来了。

“哼!原来是……”向荣终于识破了乌兰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尽管晚了些,但他不会看错的。在思盘前路军指挥部里,乌兰泰撇着嘴巴,嘴角带着奇异的微笑。现在前路军若出击,太平军将全军崩溃。赛尚阿就会向北京报告,说向荣以破竹之势攻破匪军,夺取风门坳,并借势捣毁金田匪军老巢。首功算向荣的,前路军不过作为陪衬,沾了他人的光。

“不干!给别人当陪衬,绝不干!要立功,得靠自己!”乌兰泰心想。

有人这样写道:“诸帅忌向(荣)之泞功,不肯策应,终不能克。”不仅乌兰泰,他下面的将领达洪阿、开隆阿、李能臣、王锦绣等都带着同样情绪。

太平军处于生死关头,拼命加强防守,清军很快便失去了进攻时机。

赛尚阿是过来人,自然早就觉察出个中因果。“前途多难啊!”赛尚阿不高兴地噘着嘴巴,“他们既那样打算,咱也有自己的打算,走着瞧吧!”

清军将领一味担心别人建立功勋,彼此互相牵制。风门坳之战一周后,乌兰泰试探性地进攻新墟,向荣也进军紫荆山。

太平军要南下,必须渡过武靖江。他们开始拆除新墟的民房。民房一间一间地拆,装作秘密的样子,拆下的材料被编成木筏子,这工作也不是公开进行。但若从对岸注意观察,也可大体看出是在干什么。

“在编木筏子啊,是打算要渡江吧,一帮外行,我来领教领教他们的本领!”乌兰泰冷笑一声,一脸鄙视。他太过自信,过于轻敌。他觉得,若是自己秘密编木筏,自然要想些更好的办法,哪能这般只管钻头,不顾屁股。乌兰泰始终也没意识到对方这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密切注意江面!”乌兰泰提醒部下。

新墟的太平军终于恢复了生气。理文和新妹已经回来,沿途一切已准备就绪。大军计划八月十六日借月光转移。即便清军在八月十五的中秋宴会上喝得烂醉,他们也不会轻易放松侦察。他们不仅会看天空的月亮,还会向太平军阵营里瞅上几眼。所以太平军决定将一千精悍将士留到最后,不时出来活动,迷惑敌人。清军判断,太平军的意图是向南逃窜。所以他们对太平军向南的动作特别敏感,反而疏忽了北边。从新墟北上的道路都是山间小道,十万大军不可能一次通过,所以这条路线首先被清军排除在外。十六日,入夜,老人、儿童和伤员开始转移。接着,分驻在各村里的前军、左军将士,在萧朝贵、石达开等人率领下,悄悄走入了山间小道。一旦进山,不论怎样公开活动,对岸的清军也看不见,道路虽窄,但这一晚月光明亮,行军速度比预想的还快。大约一小时后,新墟一带的中军,在杨秀清指挥下,护着洪秀全北上。隔了三十分钟,韦昌辉的右军与冯云山的后军也迅速转移。

夜已深。一千名将士在新墟继续坚持了四个小时,清朝似乎并没有发觉。

太平军的计划成功。直到天亮,清军才发现情况不对。乌兰泰渡过武靖江,进入莫村、新墟大肆掠夺后,烧毁了所有民房。清方史料上记载,太平军夜间在桂平新墟一带放火逃跑,但这说法不合情理。太平军乃是秘密逃脱,若放火便会被清军发觉。新墟民房确实被烧光了,但那是清军干的。为泄愤,乌兰泰命部下大肆掠夺,放火后,朝古林北追击。这里道路狭窄,到处堆积着木材障碍,有些地方道路已被破坏,清军要先下到山谷,再登上山崖,行动缓慢。向荣命乌兰泰追击太平军后军,自己和巴清德则急行军赶往江口。向荣虽听说太平军已从古林北山道逃脱,但他根本不相信太平军真的要北上。

“他们遭到包围,所以要暂时避进北边山道,绕个大圈子后必然南下。”

武靖江流入黔江,在桂平县城绕一弧线向北流为大黄江,北流至江口,又绕一弧线,向东南方向流去,是为浔江。浔江向东流,经梧州市,入广东,则为西江,是广东第一大河。十万太平军若进入西江下游,向荣便会落个失职之罪,他必须要阻止这种情况发生。清军从江口入平南县,一路北上强行军至官村庙,这才稍微休息一下。通过居民的情报,太平军早已掌握了清军行踪,冯云山早就在此设下伏兵。时来运转,在即将同向荣交战前,天又忽然下起了雨,异常大的雨。清军弹药相当充足,但他们带的枪大多是造价低、样式旧的火石枪,淋了雨便不能使用。

清军优势丧失。

“天助我啊!”草丛中的冯云山小声说道。

“三元里时也是这样。”旁边的理文小声回道。

鸦片战争时,平英团与英军在广州城外交战,忽然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英军那时用的是火石枪,遇雨无法引发火药,若不是知府从中妥协,三元里一战,英军定然全军覆没。

“湿透了吧!”冯云山从草丛中探出身子,伸手试了试雨势。

“清军休息不会太久,现在该来了!”连理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