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

四月末,淅淅沥沥的春雨终于停了。

府学廊下、院中不出意外积了水,脚下稍微踩重一些,那水便啪叽溅到衣摆上。

赵言换洗下来的衣服足足晾晒了三日还是湿的。

他这会正收拾要带回家去的厚衣服,吴瀚从门口进来,在地板上跺了两下,很快留下两个湿脚印,他视线无意间一瞥,“咱们门口都长青苔了,你们快过来看。”

“那青苔昨日便有了,”方仲礼从书中抬起头。

吴瀚嘿嘿笑了两声,抬脚进来,“我如今才发觉咱们住的屋子真小。”

方仲礼心不在焉应了他一声,一旁的柳书宇和李松山沉浸于课本,埋头苦读。

赵言见他衣袍和头发湿了,丢了一块干净的棉布给他,“擦一擦,”

吴瀚笑着露出一排白牙,“谢谢石头,”

拾掇好之后,他重新回到座位上,凑过去瞧左瞧右看,这才安安静静翻开自个的。

赵言收拾了一阵继续加入他们。

府学有个规定,每个月一小考核,由夫子考察,连续考三日,也就是后日开始,考完便可以回家。

众人兴致勃勃的情绪,因此淡了不少。

三日后,方一考完,院门大开,一阵熙熙囔囔,大门口挤了不少马车,有府城当地的也有外地的。

李松山与他们不是一路的,他回去拿了行李一早与他们告别离开。

吴瀚提前与他们约定好,今日回去坐他家的马车,他爹在这边有生意,正好让小厮提前送他们回去。

院门口堵得厉害,赵言环视了一圈也没见着熟悉的面孔。

过了一会儿,吴瀚才从人群中挤出来,气喘吁吁地招着手,“在这边,”

赵言同两个师兄朝他的方向走去。

吴府的马车来得要晚一些,只能挤在外头,不过这会倒是方便他们离开。

人一到齐,马车慢悠悠往前走。

赵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一靠,掀开帘子一角,瞧了几眼就撂下。

他闭着眼睛,依然能听到方仲礼在翻书的动静。

他忍不住提醒,“师兄,小心些眼睛。”

方仲礼嗯了一声,又看了一会才合上。

一路上,他们累了直接在马车上休息,吃喝的有小厮负责,还算舒坦。

奔波一路,各自在城门口下了车。

“石头!”张高站在远处一脸兴奋地朝他招手。

“师兄,瀚哥儿,那我先走了。”赵言说完便迫不及待往姐夫的方向跑去。

“累不累?姐夫帮你拿行李。”一靠近,张高便接过他肩膀上的包裹。

“姐夫,你怎么来了?”赵言顺着他的力气将包裹卸下。

“是吴府派小厮过来告知了一声,”张高乐呵呵的。

他一说小厮的事,赵言想到了钱福,之前他以为是吴夫人派过来照顾瀚哥儿的,结果钱福更像是来照顾他的。

抛去脑中想法,他问,“阿姐在家吗?今日怎么没去做烧饼生意?”

他一问就是两个问题,张高走在他一侧,道,“都在家呢,卖了一会儿,结果中途下了雨就提前回去了。”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很快到了家门口。

赵言还未进门,便听见了阿姐生气的声音,他伸手一推开,张高随后。

“你还跟不跟别人走了?”赵梨花背对着大门,听到声响一大一小同时回过头来。

“阿姐!”赵言先喊她。

小豆子抬起头看了舅舅一眼,眼睛里含着一泡泪水,一动不敢动。

赵梨花已经走过来打量了他一圈,心疼道,“回来了,怎么又瘦了,一路赶回来饿不饿?”

“不饿,我在路上吃过了,阿姐,发生什么事了?”赵言打起精神朝小豆子的方向瞧了一眼。

一提起这事,赵梨花看向她的傻儿子,“早间卖烧饼,小豆子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

“还有这事?”赵言已经走到了小豆子身边,抱起他,他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呜呜呜,”小豆子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打湿了他肩膀的衣料。

赵梨花又气又心疼,她转身先去烧热水,正好把午饭再热一遍,路上吃的哪里能比得上家里的。

赵言哄了一圈才把他哄好,小豆子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动不动,时不时抽噎两下。

张高放下包裹后在一旁编竹篾篓子,主动提起早上的事,“我与你阿姐早上正卖烧饼,若不是我恰好回过头来,他就屁颠屁颠跟在一个青衫小子身后走了,可把你阿姐气得够呛。你阿姐还以为是那青衫小子哄骗他走的,结果那小子一回头来,他是一脸惊讶分明不知道这事。”所以是小豆子自愿跟着走的。

赵言怀里的人动了动,他翻找出随身携带的帕子轻轻擦拭他的脸蛋。

“呜呜呜,”又哭了。眼泪越擦越多。

张高丢下东西,“你舅舅累了,爹来抱你。”

搂着脖子的两只手一紧,“呜呜,不要!”

赵言抱着他往上掂了掂,“好好好,不要不要。”

哄了他半天,赵梨花热的午饭也好了,赵言带着黏人的小豆子吃了饭,又抽空洗漱了一番。

冷静下来后,他将小豆子放在凳子上坐着,他则在他面前弯下腰,语气温和,“小豆子跟舅舅说说,怎么跟别人走了?”

小豆子嘴巴立即往下搭拉,眼睛又是一红。

赵言耐心地等着他,抬头揉他的小脑袋,“嗯?”

过了半天,他才用哭哑的声音委委屈屈道,“像,跟舅舅像。”

说完,他整个人倾过去搂住他脖子。

赵言哑然,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缘由,他平日里穿的也是青衫,只是因为那人像他,才跟他走了。

“呜呜,他不是,不是舅舅!”他委屈哭着。

门口,赵梨花和张高面面相觑,张高忍不住说了一句,“小豆子跟石头关系真好。”

对于他来说,石头就是他大儿子,小豆子是小儿子,张高心大,咧嘴笑,“没事就好,”

赵梨花红了眼睛,又笑了,“嗯,待会应该不下雨了,我们先去把没卖完的烧饼卖了。”

张高跟在媳妇身后转身离开。

赵言过了一会才将酸涩的情绪压下,不过该教的还是要教,“下回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走了,知道吗?舅舅以后放假会直接回家,若不然你随随便便跟别人走,下回就见不到舅舅了。”

小豆子还没办法理解这么多,只听懂最后一句,他猛地摇头,一脸抗拒,“不,不走!”

“所以要乖乖听阿娘和爹爹的话,咱小豆子最乖了。”赵言轻声哄他。

“舅舅,我乖!”小豆子激动地往前一倾,赵言脚下差些没站住往后一倒。

“嗯,”他脚下抵住,尔后抱住他站起身来,去了院子。

月初开的花,几场雨后早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