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章(第4/4页)

红衣主教斯弗萨的宫殿之前是波吉亚家族的府邸,当时罗德里戈还是红衣主教。可等他当上教皇,他便把宫殿作为礼物赠送给了阿斯卡尼奥。所有人一致公认这府邸是全罗马最美的宫殿。

这天前一晚,切萨雷与朋友们整晚都在罗马城狂吃痛饮、赌钱取乐,这天晚上他也同朋友们一起回到了这座宫殿。

宽敞的门厅内,墙壁上悬挂着美轮美奂的挂毯,细密的刺绣生动鲜活地展现了历史上的许多重要时刻。走过门厅,一间又一间的屋子里也悬挂着精美的挂毯,地板上铺着贵重的东方地毯,地毯的颜色搭配着座椅的丝绒花缎的外罩,锦上添花地装点了屋内各式华丽的木雕橱柜和桌子。

为了夜晚的舞会,门厅被布置成了舞池。一、二层之间的夹层里,一支小型管弦乐队正演奏着舞曲,为翩翩起舞的几对年轻男女伴奏。

切萨雷此时正由一名漂亮的名交际花陪伴着。两人刚跳完一曲,冈萨维・德・科尔多瓦向他走了过来。德・科尔多瓦身强力壮,平时总是不苟言笑,这天晚上似乎尤其心烦意乱。他先向切萨雷鞠躬行礼,接着就问切萨雷是否可以私下说两句话。

切萨雷向交际花致歉后,离开舞厅,带着这位西班牙首领来到一处露台,他小时候经常在露台上玩儿。露台下是个私人庭院,有几位宾客正四处乱逛,他们吃着小点心,从仆人们端着的闪亮的银托盘上接过浓醇的红葡萄酒,一边痛饮一边大声说笑。

这个夜晚,人人都在欢快地嬉笑,然而这快乐的气氛在不苟言笑的科尔多瓦这里却寻不到任何踪迹。他平素友善的一张脸,此时因为愤怒而有几分扭曲:“切萨雷,你可能不知道我对你的弟弟有多气愤,谁也想象不出我有多愤怒。”

切萨雷一只手放在上尉的肩头以示友好,同时也算是对他的宽慰。“我弟弟做什么了?”他问。

上尉的嗓音因为太过生气几乎有些嘶哑:“你知道你的弟弟在奥斯提亚一战中根本没有出过半分力,对吗?”

切萨雷解颜一笑,说道:“是的,我是这么以为的,亲爱的上尉。因为这样我们最后才胜利了啊。”

“可你有没有发现,胡安现在把功劳全说成是他的?他说是他取得了攻战的胜利!”切萨雷看着上尉勃然大怒,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情。“胡安走到哪儿都在说奥斯提亚战事,说是他赶跑了法国人,甚至都不说是‘我们大家’的功劳。”

切萨雷接着说:“他就是个没有头脑的牛皮大王。这根本就是贪天之功,太荒谬了。罗马没有一个人会信他。可是,还是让我们好好想想怎样可以修正这可怕的不公。”

冈萨维似乎还不能平静,依然十分愤怒:“这要是在西班牙,我肯定已经向他下战书跟他决斗了。但是,在这儿……”他停下来歇了一口气,又说,“你知道吗?那个自大的蠢材居然请人打了一块铜制奖章,表彰他的功劳。”

切萨雷皱起眉头。“奖章?”他重复道,觉得非常诧异。他竟然还没有听说此事。

“奖章上会刻上他的侧面像,头像下面有精美的花体字,上面写着——‘胡安・波吉亚——奥斯提亚大获全胜者’。”

切萨雷听了几乎要大笑起来,这个弟弟太荒谬了。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不然可能会更加激怒冈萨维。他对冈萨维说:“不管是教廷军队,还是法国军队,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实你,冈萨维・德・科尔多瓦才是真正的奥斯提亚大获全胜者。”

西班牙上尉却似乎依然难以释怀。他面向切萨雷,满脸盛怒地说:“胡安・波吉亚?奥斯提亚大获全胜者?我们会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会杀了他,我还可能……”话未说完,他扭头离去,从露台回到了舞厅。

科尔多瓦离开后,切萨雷继续在露台待了片刻。他抬起头,仰望黑漆漆的夜空,心里想着他和这个被称作他的弟弟的人怎么会出自同一母腹。这简直就是命运的捉弄,他确信不疑。但是,正当他要转身回到舞厅的时候,他发现院子里有一丝异样。

露台下面,他的弟弟约弗瑞正站在中心喷泉旁边,跟刚才的西班牙上尉说话,上尉旁边还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他声音压得很低,切萨雷根本听不见。德・科尔多瓦全神贯注地听着,而那位年轻人则向院子四处张望,好像是在找什么人。约弗瑞一向和善近人、宠辱不惊,可是此刻,切萨雷看着他时却被吓了一跳。他脸上正挂着一副凶残的神情,那表情切萨雷以前从未见到过。

切萨雷本想大声招呼他们,突然他感觉有一只手抓起他的手臂,将他拉了过去。原来是米凯罗特先生。米凯罗特正站在切萨雷身后,一边伸出手指竖在唇边,一边将切萨雷从露台边缘拉到露台底下的人看不见的位置。他们躲藏在阴影里,又看了半晌。那上尉微笑着与约弗瑞握手,约弗瑞也伸手与年轻人道别。这时,米凯罗特注意到年轻人手上戴着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硕大的蓝色黄玉戒指。他连忙告诉切萨雷:“快看,切萨雷,那个人是瓦尼,奥尔西尼的甥侄。”说完,米凯罗特旋即不见了,快得跟他出现的时候一样。

切萨雷又走进舞厅,走过一间又一间屋子,想要找约弗瑞,可他就如同消失了一般。切萨雷看见妹妹卢克莱西娅此刻正在跟他的傻瓜丈夫乔万尼跳舞,他朝她点头示意;旁边就是胡安,他对于自己一手制造的混乱似乎毫不知情,正跟弟妹桑夏跳着舞。两人开怀大笑,分外高兴。然而,最引起切萨雷注意的却是德・科尔多瓦。他正要离开舞厅,不知为何,他似乎突然变得平心静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