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6页)

“庄掌柜,算我求您了,我给您跪下。”张幼林还真跪下了。

庄虎臣慌忙去扶:“哎哟,别价,少爷,这我可担当不起。”

张幼林扬起脸看着他:“那您答应我,不然我就跪在这儿不起来!”

“行行行!我答应你,你先起来,咱好商量……”

张幼林站起来:“庄掌柜,我知道,您怕管不了我,心里有顾虑,是不是?那我给您起个誓,从今儿往后,您就是我师傅,得子就是我师哥,在荣宝斋,我就是辈分最低的小伙计,在我眼睛里,只认师傅,不认东家,师傅和师哥说东我不敢往西,如果我犯了错,任师傅打骂管教,决无怨言,此誓一诺千金,如有违反,天打五雷轰!”

庄虎臣踌躇良久才下了决心:“幼林啊,什么都甭说了,以后我就叫你幼林了,成吗?”

张幼林给庄虎臣深深地鞠了一躬:“成,我叫您师傅!”

庄虎臣把得子唤进来,指着张幼林:“得子,这是你师弟张幼林,幼林啊,拜见一下师兄。”张幼林给得子鞠躬:“师兄,往后请多关照!”

得子挨过骂还没缓过劲儿来,又见少东家要给自己当师弟,一时慌了手脚,一个劲儿地给张幼林鞠躬:“少东家,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庄虎臣摆摆手:“成啦,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幼林,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就搬过来?”

张幼林想了想:“师傅,我刚到秋月姐那里,要搬恐怕也得过些日子,还有,请师傅答应我,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我妈和我叔儿。”

庄虎臣满口答应:“行,反正他们也很少过来,我先不说。”

“谢谢师傅!谢谢师兄!”张幼林兴奋地跑出了荣宝斋。

衙门公堂里,杨宪基坐在主审官的位子上,三郎跪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林满江和伊万唇枪舌剑。

林满江说:“大人,事情已经清楚了,得子曾在松竹斋当过伙计,他手里存有松竹斋的封条本不足为奇,况且使用松竹斋的封条并没有触犯大清刑律,伊万先生的指控没有任何根据,这件事与荣宝斋毫无关系。”

伊万轻蔑地看了林满江一眼:“大人,我有充足的理由认为,松竹斋的主人为了逃避债务,事先将资产转移,然后宣告破产,可以这样说,现在的荣宝斋就是过去的松竹斋,准确地说,这是典型的商业欺诈行为。”

“伊万先生,就算照您说的,荣宝斋就是过去的松竹斋,您有证据来证明吗?如果没有证据,可不能瞎说,这是公堂!”林满江义正词严,此刻,他完全融入了此情此景当中,全身心地扮演着庄虎臣给他安排的角色。

杨宪基问道:“是啊,伊万先生,你根据什么说荣宝斋就是过去的松竹斋呢?”

“贴着松竹斋封条的货品,还有这个叫得子的店员,他是松竹斋的店员。”伊万也理直气壮。

杨宪基问林满江:“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林满江向前跨出一步:“大人,我和得子以前都是松竹斋的店员,这没错,可松竹斋不是垮了吗?华俄银行也按照约定扣押了松竹斋的铺子和货物,这件事就算是了啦,至于我和得子,不是总要有个吃饭的地方吗?人家荣宝斋愿意雇用我们,我们当然要去,这和华俄银行没有关系。”

杨宪基点点头:“嗯,林满江说得有道理,得子以前是松竹斋的伙计,这个身份随着松竹斋的倒闭而不复存在了,当然,他使用松竹斋的封条是不对的,但这毕竟是他个人的行为,与荣宝斋无关。”

“杨大人真是明察秋毫,秉公办事。”林满江暗暗松了一口气。

伊万穷追不舍:“大人,关键是被我们抓获的这几箱白折,如果是松竹斋的存货,那么就可以证明,松竹斋的主人在宣告倒闭之前就转移了资产,这同样也是欺诈行为。”

杨宪基转向了得子:“你说实话,这几箱白折儿是哪儿来的?”

“回大人,是三郎带来的,不知是哪个店的货。”得子实话实说,应答流畅。来前庄虎臣是千叮咛、万嘱咐,只要实话实说,就没你的事儿了。

杨宪基又问三郎:“你说,这几箱白折儿是谁的?”

“是我在琉璃厂济源昌南纸店买的。”

“济源昌的人能给你作证吗?把证人找来。”

三郎一想,这不好办,万一人家一推六二五呢?于是答道:“济源昌南纸店的人总不能记得每个顾客的长相吧?要是人家说记不清了,那我也没辙。”

杨宪基逼问:“还有别的证人吗?”

“证人……”三郎低下了头。

“你那故事编得倒是不错,可证人在哪儿?谁能证明你刚才讲的是实话?”伊万的口吻中带着明显的嘲弄。

三郎渴望地看着站在衙役当中的刘一鸣,刘一鸣目不斜视,显得无动于衷,三郎的眼泪泉水般地涌出:“大人,我说的全是实话……”

“可你得有证人啊。”杨宪基的语调缓和下来,他凭经验判断,这个三郎很可能是受冤枉的。

伊万认为三郎一直在说假话,终于到了理屈词穷的地步,不觉得意起来:“怎么样,没辙了吧?”

突然,三郎大喊一声:“爹、娘,我对不住你们了!”说着就往柱子上撞去,幸好旁边的衙役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拽住。

杨宪基站起来:“三郎,你这是干什么?本官一贯秉公办案,是你的事你赖不掉,不是你的事也不会硬栽在你头上,现在这个案子已经很清楚了,只要你能证明这几箱白折儿是从济源昌南纸店买的,那么本官就可以判定这件事是出于误会,而不是欺诈。你再仔细想想,还有谁能为你作证?”

事已至此,证人是个关键,要不然保不齐就得出人命了,刘一鸣权衡了一下,毅然出列,跪在杨宪基面前:“小的能为他作证。”

杨宪基颇感意外:“你认识他?”

“三郎是我的同乡,这主意还是我给他出的,三郎去济源昌南纸店买白折儿时我就在他身边,我能证明这白折儿不是松竹斋的。”

伊万哪里肯相信,他耸耸肩:“真有意思,又出来个证人,恐怕是串通好了吧?”

“伊万先生,要查明这个很容易。”杨宪基说着走到三郎面前,指着刘一鸣:“你认识他吗?”

三郎点点头:“认识。”

“他叫什么名字?”

“刘一鸣,是头年到衙门里当差的,平日在大狱里看管犯人,这几天临时借出来帮着捕快缉拿凶犯……”

杨宪基打断三郎:“够了。”他转向伊万:“这可就不是编的了,刘一鸣在我手下当差,我就能为他作证。伊万先生,这个案子可以了结了,对于贵银行受到的损失,本官深表遗憾,但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