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

凯瑞丝无法找出“智者”玛蒂的真实下落。有人说她被捕了,关进了修道院的一个地下室里。别人则认为,她会被缺席审判。第三种看法则宣称,完全是另一个人会经受异教徒罪名的审判。戈德温拒绝回答凯瑞丝的询问,而其余的修士说他们一无所知。

凯瑞丝星期六一早去了大教堂,打定主意不管玛蒂到不到场都要为她辩护,也要为其他遭到这种荒谬指控的可怜的老妇人挺身而出。修士和教士们为什么对妇女恨之入骨?他们崇拜他们的圣母,却把其他女性个个都看作魔鬼的化身。他们这是怎么了?

在世俗法庭上,会有一个起诉的陪审团和一个预审听证会,那样,凯瑞丝就能提前发现指控玛蒂的可能是什么证据。但教会有其自己的规矩。

不管他们如何断定,凯瑞丝都会明晰地高声宣布:玛蒂是个地道的医生,她用草药和片剂治病,并告诉人们要向上帝祈祷以求平安。许多接受过玛蒂救治的镇上人当中,肯定会有一些为她说话的。

凯瑞丝和梅尔辛一起站在北交叉甬道,想起了两年前那个星期六,当时疯子尼尔受到了审判。凯瑞丝告诉法庭,尼尔疯疯癫癫但不会加害于人。结果是一场徒劳。

今天和当年一样,大教堂里挤满了大群的镇上居民和访客,他们都希望看到一场好戏:起诉、抗辩、争论、发狂、咒骂,还有一名妇女一路挨着鞭打穿过街道,然后在宗教绞架上被绞死的景观。托钵修士默多来了。他总是在耸人听闻的审判中露面。他们为他提供了一个他最擅长的表现的机会:煽起信众的狂热情绪。

他们等着教士出场时,凯瑞丝开始了遐想。明天,就在这座教堂里,她将嫁给梅尔辛。面包师贝蒂和她的四个女儿已经为婚宴忙着制作面包和糕点了。明天晚上,凯瑞丝和梅尔辛就要在麻风病人岛上他的住宅里同眠共枕了。

她已经不再为结婚忧虑了。她作出了决定,就要承担后果。事实上,她感到非常幸福。有时候她纳闷自己之前何以会这么担惊受怕。梅尔辛不会让任何人做他的奴隶的——这不合他的本性。他甚至对他的童仆吉米都关怀备至。

最主要的,她热爱他们亲密的性关系。那是她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情了。她最为期盼的是他们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床,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上床时和醒来时,在半夜甚至在正午,共享鱼水之欢。

终于,在理查主教和他的助手劳埃德副主教的率领下,修士和修女们步人了大厅。他们就座之后,副院长戈德温起身说道:“我们今天在这里审判犯有异教徒罪名的凯瑞丝,羊毛商埃德蒙的女儿。”

人群透不过气来了。

梅尔辛高叫:“不成!”

大家都转过脸来望着凯瑞丝。她吓得直恶心。她一直没猜到这个,就如同黑暗里挨了一拳。她发狂地说:“凭什么?”没人回答她。

她记起来她父亲警告过她,戈德温会采用极端的手段来应对自治特许的威胁。“你知道他不讲情面,哪怕是为小事争吵,”埃德蒙曾经说,“这样的事会导致全面战争的。”凯瑞丝此时一震,想起了她当时的答复:“打就打吧——全面战争。”

即使如此,若是她父亲身体健康的话,戈德温成功的机会也会微乎其微。埃德蒙会把戈德温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可能会把他彻底打垮呢。可凯瑞丝孤军奋战就是另一种局面了。她没有她父亲那种力量,那种权势或群众支持——目前还没有。没有他,她变得脆弱了。

她注意到她姑母彼得拉妮拉也在人群中。她是为数不多的不看着凯瑞丝的人之一。她怎么会默默地站在那里呢?她当然总的说来会支持她的儿子戈德温——但她一定会尽力阻止他把凯瑞丝判处死刑吧?她曾经说过她想像母亲一样对待凯瑞丝。她还记得这话吗?不知为什么,凯瑞丝觉得她不会记得了。她对她儿子太尽心尽力了。所以她才不敢正视凯瑞丝的眼睛。她已经打定主意不挡戈德温的路。

菲利蒙站起身。“我的主教大人。”他很正式地对着法官开了口。但他马上就面向了人群。“大家都知道,‘智者’玛蒂那女人逃走了,因为所犯罪孽深重,不敢受审。凯瑞丝好几年来时时造访玛蒂的住所。仅仅几天之前,她还在这座大教堂里面对证人们,为那女人辩护。”

看来这就是菲利蒙向她询及玛蒂的原因了,凯瑞丝恍然大悟。她看到了梅尔辛的目光。他一直忧心忡忡,因为他弄不清菲利蒙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他的担心是有理由的。现在他们都清楚了。

与此同时,她的部分思绪对菲利蒙的转变感到惊讶。那个笨手笨脚、不开心的男孩,如今成了充满自信、伶牙俐齿的男人,站在主教、副院长和镇上人面前,满腔怨恨,如同一条就要出击的蛇。

菲利蒙说:“她不惜发誓说,玛蒂不是女巫。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除非是为了掩盖她自己的罪孽。”

梅尔辛高叫:“因为她无辜,玛蒂也无罪,你这个信口胡言的伪君子!”

他可能是把满腔怒火都发泄了出来,别人也同时高喊,他那番侮辱性的言词没人评论就过去了。

菲利蒙继续说:“最近,凯瑞丝神奇地把羊毛染得和意大利的猩红一模一样,这是王桥的染匠们从来做不到的。这是怎么成功的呢?靠的是一种魔咒!”

凯瑞丝听到马克·韦伯的男低音嗓子咕哝说:“这是瞎话!”

“她当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做啦。她在家中后院里黑夜点起一把火,这是住在附近的人都看到的。”

凯瑞丝已经预见到,菲利蒙倒是蛮勤奋刻苦的,他事先已经探访了邻居。

“她还唱起奇特的韵文。为什么?”凯瑞丝曾经在煮染料和浸绒布时为了解除烦闷自言自语地唱过歌,但菲利蒙却有本事把无辜的琐事变成邪恶的证据。这时他把嗓门压到一种惊怵的低语,说:“因为她在召唤黑王子的私密援助……”他随即把嗓音提到叫嚷,“……撒旦啊!”

人群吓得呻吟起来。

“那些绒布是撒旦的猩红!”

凯瑞丝看了看梅尔辛。他已惊得目瞪口呆了。“那些蠢货开始相信他了!”他说。

凯瑞丝的勇气开始恢复了。“别没信心,”她说,“我还没说话呢。”

他握住她的手。

“这还不是她用过的唯一符咒,”菲利蒙用更普通的嗓音继续说,“‘智者’玛蒂还制造情药。”他用非难的目光看着人群,“现场可能就有歹毒的姑娘们服用过玛蒂的魔力去迷惑男人。”

凯瑞丝心想,其中就有你自己的妹妹。菲利蒙知道那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