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4/7页)

曾可达慢慢站起来,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我们谈明天发粮的事吧。”

“好。”曾可达不再犹豫,小心地卷好了那幅字,放到了办公桌上,再转身时对马汉山,“不能让你久坐了。”

马汉山:“是。”

曾可达对门外喊了一声:“王副官!”

王副官很快出现在门口。

曾可达:“调一个班保护马局长,跟他的人马会合,去发粮现场。”

王副官:“是。”

这应该是曾可达来北平后第一次主动跟马汉山握手。

马汉山立刻将手伸了过去。

曾可达:“人总是要犯错误的,关键是改了就好。马局长,好好配合方大队长,配合我们,不要再跟陈继承那些人跑了。我保证不让你上军事法庭。”

马汉山倒没有曾可达想象的那份激动:“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曾督察,我马汉山是个大大的浑蛋,别的不明白,还是能看出哪些人是真心为党国,哪些人是比我更黑的浑蛋的。方大队长都跟我说了,平时对付学生我心里也不好受,明天对付陈继承、徐铁英那些人,你们看我的表现就是。”

曾可达:“好。我跟方大队长还有事情商量,你先去布置吧。”

马汉山松了手,跟方孟敖却只点了下头,走出门,跟王副官去了。

曾可达关了门,凝重地对方孟敖:“有个情况来得很突然,必须跟你通个气。”

方孟敖在认真听。

曾可达:“梁经纶同志突然接到了中共北平总学委的指示,让他负责明天北平各大学领粮的协调工作。原因很奇怪,是中共燕大学委原负责人不听中共上级的指示,让梁经纶同志取代他。情况已经报告了建丰同志,我们尚不知道这是中共在考验他,还是借陈继承、徐铁英的手牺牲他……”

方孟敖:“共产党已经知道了梁经纶的真实身份?”

曾可达:“还没有情报。可是另外有个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这个人就是你父亲方行长。”

方孟敖早已从谢培东那里知道了这个情况,曾可达此时向自己透露这个消息显然是有所行动了,只是问道:“他怎么会知道梁经纶的身份?”

曾可达:“应该是因为你。”

方孟敖不能接言了,只是听着。

曾可达:“建丰同志用你是破格,也是冒了风险的。因为那个一直跟你交往的崔中石确实是共产党。最早怀疑崔中石是共产党的就是你爹。崔中石被徐铁英他们杀了,你爹就一直在担心还有共产党来跟你接头,于是怀疑上了梁经纶。结果是你并没有跟共产党接头,对你的怀疑已经完全消除。可是你爹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梁经纶同志的真实身份。”

方孟敖:“他知道了梁经纶的身份又能怎样?”

曾可达:“何其沧就会知道,紧接着司徒雷登就会知道,梁经纶失去了何其沧的信任,‘孔雀东南飞’行动也就无法执行了。建丰同志分析,你爹今天单独约见梁经纶,一定是希望我们去跟他谈。为此,建丰同志已经通知北平各有关部门,把发粮的时间改在了明天上午十点。让我去见方行长,跟他好好谈。同时要我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方孟敖站起来:“我没有什么意见。”

“那好。”曾可达跟着站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五点了。明天是一场恶战,我们分头行动吧。”

曾可达赶到方邸。

“曾督察请吧,我们行长在办公室等候。”谢培东见曾可达在楼梯前站住了,提醒道。

曾可达上次造访方家只在客厅,现在望着那道长长的楼梯,望着二楼办公室洞开的大门,却不见方步亭的身影,这是连站在门口迎候的礼节也不给了。他心中倒并无不快,只是知道,这次谈话比想象的更难。转而立刻想到,眼前这位谢襄理应该是能够调和气氛的人,十分礼貌地说道:“谢襄理调了一晚的粮,这个时候也不能休息,真是辛苦。”

谢培东:“曾督察太客气了。我们家孟敖一直蒙你关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吩咐就是。”

曾可达很少对人这般热络,也不顾年龄差距了,竟拍了一下谢培东的肩:“请谢襄理引见吧,您先走。”

谢培东斜着身子,高他一级楼梯,二人向办公室大门登去。

恰在这时,客厅里的大座钟响了——8月12日五点整了。

北平警备总司令部大楼外。

军号的喇叭冲着已经大亮的天空吹得好响,是集结号!

地面都在颤动的跑步声!

宪兵团长领着警备司令部宪兵方阵钢盔、钢枪、皮带、皮靴整齐地跑来了。

特务营长领着第四兵团特务营方阵船形帽、卡宾枪、大皮鞋整齐地跑来了。

方孟韦领着北平警察局方阵手提警棍整齐地跑来了。

唯独保密局北平军统站的人由那个执行组长领着,是排着队走来的。

很快,各个方阵便在自己的地盘上站好了。

各方阵的领队都望向了警备司令部的大门。

只有方孟韦在看被小号吹得漫天飞舞的乌鸦。

警备司令部陈继承办公室内,徐铁英、王蒲忱、孙秘书都站在门边了,等着陈继承先出门。

偏偏电话响了,陈继承顺手拿起了话筒,那张脸立刻黑了:“谁改的?为什么要改在十点?”

徐、王、孙都望向了他。

电话那边答话的也不知是谁,但见陈继承听着有些气急败坏了:“你们要是这样子干扰,北平的仗你们来打!我会立刻向侍从室求证。”

那边也不知回了什么,陈继承愣了片刻,将话筒挂了:“娘希匹!”接着坐了回去。

徐铁英问了:“陈总,哪里的电话?”

陈继承:“国防部。”

徐铁英:“是不是向侍从室问一声,直接请示总统?”

陈继承:“总统飞沈阳了。等吧,十点老子也照样抓人杀人。”

“还有五个小时呢。”王蒲忱搭言了,“外面的弟兄们可都集合了。”

陈继承:“一个也不许散。打开仓库,发罐头,发压缩饼干。”

方邸二楼行长办公室靠阳台的玻璃窗前,这里已经在沏茶,关键是沏茶的是方步亭本人,茶具就是蒋经国送的那个紫砂壶和三个紫砂杯。

这就使得曾可达更应端坐了,还有谢培东,不能插手,只好也坐在桌前,看着方步亭细细地沏茶。

浇壶,烫杯,开始倒茶了,一杯,两杯,三杯。

极好的茶叶,茶水淡于金黄,却更澄澈,能闻见香气。

方步亭端起一杯递给曾可达,又端起一杯递给谢培东。

二人双手捧着茶,在等方步亭一起举茶。

方步亭却用一只手端起自己那杯茶,直接倒进了茶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