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恰饭饭

开阔的厨房里,少男少女正在对坐吃冰激凌。

灿烂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蓝色的橱柜呈现出海浪般的色泽,吊灯上的仿真贝壳闪烁着细小的钻石光,灰色的地板镌刻着美妙的纹路。

还有,马卡龙色的冰淇淋球在手里缓缓融化,青春正好的孩子们散发着生命蓬勃的气息。

多么唯美的场面,足以让旁观者屏气凝神,眷恋起往日的青春。

然而很可惜,当事人通常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言真真坐在高脚凳上,只感慨于昨天没有吃完冰激凌的遗憾,此刻终于得到了满足。

而凌恒这个主人,这会儿还有些心神不定。他很想羞辱对方一番,好让她知道什么“朋友”都是漫画里的桥段,现实只有冷冰冰的金钱等级之分。

但他没有说出口,直觉告诉他这是没用的——面前的女孩子显然极其自负,不是只言片语能够动摇的人。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放弃了这个想法,沉默以对。

“叮咚”,门铃声适时打破了静谧。

凌恒开口:“queen,开门。”

别墅里的人工智能家居系统检测到主人的命令,将闭锁的门打开。

年轻漂亮的女佣阿米推着一辆小推车进来了,曲线曼妙,是标准的s:“少爷,午饭送来了。”

凌恒看也不看她:“摆上吧。”

阿米的笑容僵滞了一刹,而后看向了言真真。她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下,亲热而讶异地说:“你在少爷这里啊,怪不得没等到你吃饭。”

听,语言是一门艺术,能将寻常的叙述变成阴冷的背刺。

言真真抬起眼眸,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这是谁?有必要理她吗?

她的语言是很珍贵的,对没有价值的人,言真真才不会多说话。

而这份沉默看在阿米眼中,无疑是嘲弄和炫耀。血气涌上脸颊,却及时被理智遏制住,她隐忍下来,手脚麻利地将饭菜端上餐桌,一语不发地离开。

不必怀疑,灰楼上下马上会知道这个消息,且定然是添油加醋的版本。

凌恒不由瞥向言真真。

她似无所觉,满心雀跃地走向餐厅。下一刻,眼睛放出光来,嘴角露出了极其满意的微笑。

平心而论,凌家普通的一顿中饭并没有什么名贵的食材,但架不住丰盛啊。

一个凉菜拼盘,两荤三素一汤的主菜,米饭、面条、糕点各一份,三种水果,两种甜品,一杯饮料。

且是一人一份的分餐制,保证干净与营养均衡。

“满意就吃吧。”凌恒坐下,率先拿起了筷子。

言真真笑了:“谢谢。”

“不客气。”少年一如既往地冷淡。

和昨晚上随手炒的大杂烩不同,厨师竭力保留了食材本身的味道,饭菜的美味程度对得起高额薪水。

言真真一点没客气,快速消灭着食物。

凌恒却比她挑剔的多了,今天的荤菜似乎不太合他心意,只动了几筷子,甜品和水果倒是吃了个干净。

他吃得比言真真快了,用完后便冷不丁开了口:“你在这里什么都不方便,住学校吧。我们高中有国际宿舍,条件还可以。”

言真真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想了想说:“学费是你们家交的,我服从安排。”

凌家对她的资助虽然不是无偿的慈善,而是赔偿性质的,但假如丁湘的死确实只是意外的话,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尺。住宿费是额外的花销,凌家若不开口,她绝不会得寸进尺。

凌恒没有为难她:“我会和父亲提的。”

“好啊。”言真真欣然应允。

一顿饭很快吃完,凌恒在她放下筷子的瞬间,下了逐客令:“你可以滚了。”

言真真吃饱喝足,心情愉快,点头说:“那我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凌恒转过头,一字一顿道:“别以为我会看湘姨的面子,你好自为之,别让我再看到你。”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言真真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咔哒,门关上了。

紧接着,屋里传来了乒铃乓啷的声音,好像碗碟全都摔在了地上,间杂着家具移动的拖拉声。

但屋子的隔音很好,当言真真疑惑地停下来倾听时,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言真真回到灰楼里,不出意外听到自己成了热门话题。

女佣阿赵嗓门最大,挖苦道:“小姑娘真有本事,一来就抱上了最金贵的那个,了不得啊。”

园丁老李是听众,模棱两可地说:“他们年纪差不多,当然谈得来了。”

“吃相太难看了。”阿赵煞有其事地点评,“还是冉小姐好,老话叫端庄,都不和少爷来往的,这才叫大家小姐。”

老李呵呵笑:“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此时传来阿米的声音,语气平缓,仿佛客观:“我倒没这个意思,只是不声不响的就和少爷一起吃饭,害我们白等了,刘叔专门留了饭呢。”

厨师老刘俨然精明,不动声色:“这倒没什么,顺手的事。”

“我看出来,阿丁的这个女儿啊,就是个捞女。”阿赵一锤定音。

其他人正想说什么,瞥见言真真进来,抽烟的抽烟,擦桌子的擦桌子,切水果的切水果,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也没说。

阿赵自诩资历老,不怵小姑娘,阴阳怪气地哼了声:“还舍得回来啊。”

言真真弯了弯嘴角,笑盈盈地打招呼:“大家好。”

“真真回来了。”园丁老李吐了口烟,闲话家常似的,“饭吃过了?”

言真真点点头,没解释没反应,径直上楼去了。

阿赵点评:“年纪轻轻,脸皮倒是厚。”

“好了,少说两句。”老李摁灭了烟头,“人家是来读书的,和我们不一样。”

“这可不是读书的样子。”阿赵故意放大了嗓门,“钓凯子还差不多。”

“行了。”一直少言寡语的女佣阿杨打断了她,“阿丁的女儿不是阿丁,老李说得对,人家住在灰楼里,可不是下人,和我们不一样。”

在说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她刻意加重了音调,并警告似的瞪了一眼作壁上观的阿米。

阿米咬了咬嘴唇,扭过了头。

老李和老刘交换了个眼色,心照不宣——阿米的心思,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连阿赵都知道,但她就是愿意做这个出头鸟,指指点点,以显示自己在庄园里非同一般的身份。

什么身份这么了不得?

她是凌夫人的亲戚的亲戚,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可关系再远,那也是夫人的亲戚,她自觉在灰楼里是头一等,必须时时刻刻彰显存在感。

丁湘还活着的时候,是凌夫人的心腹,阿赵看她不顺眼很久了。此时为难言真真一个小孩子,不乏有出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