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北狩争议(二)(第2/3页)

“好了好了,吵什么。”皇帝的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手里拿起了盖碗,斜视皇后,杏贞福了一福,“依你之见呢?皇后你是什么意思?”咸丰看着杏贞依旧站在地上,微微一皱眉,原本撇茶沫的茶盏盖子停了下来,“怎么一点礼法都不懂?跪下回话。”

有清一代,任何人在和皇帝议事的时候都要跪着回话,所以在以严厉和勤业著称的雍正皇帝时代,就出现了不少老迈的军机大臣长期跪着导致死在养心殿的惨剧,当然这种小事不会引起皇帝的慈悲心,祖宗家法不可改,不过日后年老力衰的大臣奏对时候,总会有个跪垫来帮助大臣们挺过难关。

杏贞有些讶然,也有点羞,皇帝怎么在大臣面前不给自己留些面子!恭亲王看着皇后手足无措的样子,嘴角微微一扯,不由自主地笑了。

“恩?”皇帝拿着盖碗,眼神凝视站在御座边上的皇后,“跪下。”

皇帝的声音里面有些无奈,似乎也有一丝祈求,杏贞无法,心一软,不欲皇帝为难,咬牙跪了下来。

“说吧,皇后你是个什么主意。”

“咱们如今既要做最好的指望,也要做最坏的打算。”杏贞瞪了幸灾乐祸的肃顺一眼,边上原本看戏的陈孚恩看到皇后如剑般清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忙低头。

“哦?你说说看,什么是最好的指望呀?”皇帝拉长了声调,拿起盖碗喝了口茶。

“洋人发兵,不过是为了钱,算不得什么心腹大患,只不过是肘腋之患,给钱便能打发掉,这江南的发逆才是心腹大患,洋人发兵,咱们受损的不过是沿海几处,可若是发逆从笼子里放了出来,江南膏腴之地将不复朝廷所有了。”

“嘿,要知道,洋人一向是得寸进尺。”肃顺虽然跪在地上,却也昂首看着皇后,“赔偿的军费日涨一日,通商的口岸一再增多,谁能保证洋人不会和发逆勾结起来,来谋我大清江山?皇后你敢保证吗?”

杏贞险些说出了日后那句被中国人骂死的“宁与洋人,不给家奴”的千古臭句,这句话不能说,只能是换个角度了,“嘿嘿,肃顺大人饱读史书,都不知道什么叫天无二主吗?这洪秀全都受不了九千岁,就能受得了洋太上皇?”

“正是,洋人原本是想和发逆勾结的,只不过是洪秀全不让洋人卖鸦片烟,这才和发逆势不两立,只要我们稍微让上一步,不难以夷制匪。”恭亲王不愧是日后洋务派的首脑,驱狼吞虎这样的策略都想出来了,不过这鸦片烟的事儿,杏贞有些脸红,咱们还不如洪秀全呢……

“恭亲王,你不要忘记引狼入室的后果。”肃顺说道。

奕正欲反驳,皇帝一举手,“先等等,你们先让她说完嘛。”皇帝转看着杏贞,“皇后你说还有最坏的打算,什么是最坏的打算?”

“自古以来,战、守、和相互为用,战愈奋,守愈固,和愈速,真的议和不成,只能是兵戎相向。”杏贞继续侃侃而谈,“所以谈判的地点最好选在通州!”

“因为我们通州张家湾驻有三万九千人马!”

“三万九千!”皇帝有些惊喜,看着肃顺,“咱们有吗?”

“恩……”肃顺微微思索,“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两万,大学士瑞麟的马步官兵九千,大概是有三万人。”

“还有胜保的一万呢?”杏贞说道。

“胜保?”肃顺喃喃说道,自己倒是把胜保忘记了!

杏贞不再理会肃顺,朝着皇帝说道:“老实讲,这三万九千人马,咱们可以对外号称十万大军,到时候只要洋人的军队到了通州,大军合围,谈判破裂,咱们让他们师劳饷匮,打都不要打,围他个一年半载,饿都能把他们饿干巴了!”

咸丰微微点头,“所以皇上不仅不能去热河,还要从圆明园还宫,以定民心,以安天下。”恭亲王说道。

“这样子才能激起全国上下军民同仇敌忾的精神。”文祥连忙插话。

“嘿嘿,看起来皇后真是对国家大事了如指掌,所以干预起朝政也是头头之道。”肃顺瞟了皇后一眼不再看皇后,只是对着皇帝说道。

皇帝的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杏贞毫不理会肃顺话里的意思,只是目光炯炯盯着肃顺,肃顺也毫不退缩,“干预朝政,哼,不用拿大帽子压本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是本宫这样靠着天下人奉养的后宫女子!本宫不仅是皇后,更是华夏儿女!若是这个国家都没了,何来谈如今这锦衣玉食,和来谈这锦绣江山!肃顺大人你这样的黄带子,怕是也拿不到以前如此多的丁银了!”

“朝政自然有列祖列宗的圣训可凭,不过皇后乃是天下人广为赞扬的贤后,又饱读诗书,安分守理,贤良淑德,自然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吧?”肃顺睨视皇后抛出了杀器。

“你……”杏贞气结,这就是最大的障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好了好了。”咸丰连忙止住争论,转过脸对着跪在地上的杏贞说道,“你跪安吧。”

杏贞款款站了起来,福了一福,后退了三步,转身瞥了一眼正看着自己的恭亲王,也不多说什么,掀开藏青色滚边的明黄色帘子,走到了里间。

杏贞走到里间,只看到安茜和小安子扑了上来,安德海毕竟年少,不懂得皇后进正殿的意思所在,自家主子素来也是自由出入勤政殿的,自己伺候皇后批折子的时候还歪在御座的踏板上打了个盹,所以在安德海看来,皇后进了正殿完全没什么大不了。

安茜不一样,浸淫宫闱多年,世宗、高宗皇帝对着后宫实在是有些苛刻,许多的秘事她也知道很清楚,安茜脸白的如同宣州进贡的上好宣纸,看到杏贞进了内间,低呼一声扑了上来,“皇后娘娘,您这可真是……”

“胆大妄为吧?”杏贞摆了摆手,让安茜噤声,站在帘子后头侧耳听着正殿的声音,“别说话,你去准备好皇上的点心,凉快的羹汤准备一份,别用冰,井水湃过就好。”

安茜有些忧虑,却只能应下领命而去,杏贞招手叫安德海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安德海嘿嘿诡笑,“这会子去打扰新姑爷,怕是极为热闹。”

“别油嘴,快去。”

“喳。”

安德海一溜烟地从边上走了出去,杏贞猛地转过头,头上的金步摇激的叮当作响,杏贞盯着明黄色暗龙纹的布幔,激动的心情还是无法平息。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走到了外朝!

等到皇后花盆底鞋子笃笃声消去,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们,“皇后的主意你们以为如何?”

肃顺摇了摇头,“妇人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