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生死茫茫(二)

恭亲王和桂良到了圆明园大宫门前的时候,周祖培、陈孚恩等军机尚书们都已经到了,夜色降临,没多会,豫亲王义道也赶到了,义道刚下了马车,见到恭亲王,颤颤巍巍地喊着“老六”,“这是怎么回事!园子里头当差的奴才是干什么的!吃闲饭不干活的吗!”

“豫王,这事儿咱们先搁着,横竖该是谁的事儿就是谁的事儿,眼下最紧要的咱们要先探望皇太后。”恭亲王急切地说道,“咱们留守京师,若是皇太后出了事儿,咱们都要玩完!”

想到肃顺的手段,众人都是不寒而栗,肃顺可最是会当众给人没脸的,对着这些食肉者来说,脸面比一切都重要。“老六说的是。”义道扬扬脸,“走,咱们进园子,在这里是睁眼瞎!”

“王爷,这可是圆明园,咱们没懿旨,就擅自进园子,不太好吧?”周祖培提出异议。

“无妨,事急从权。”恭亲王附和着义道,一甩袖子率先进门,“皇上马上就要回銮,皇太后不能出任何差错!”,身后马蹄声连绵,点着承恩公府灯笼的马车辚辚驶来,一掀开帘子,一个穿着二品武官服的年轻人率先跳下马,扶着一等承恩公惠征下了马车,后面又跳出来皇太后的胞弟桂祥,恭亲王脚步匆忙,也来不及和惠征等人行礼,径直进了大宫门,朝着碧桐书院走去。

一行人来到碧桐书院,只见书院里头人影晃晃,灯火通明,拿着脸盆和血染的白布的宫人们来回奔跑,恭亲王看着那些染血的白布,不由得一阵晕眩,德龄得了消息,连忙出来行礼。

恭亲王定定神,对着德龄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才死罪,皇太后今个上午遇袭了,冷箭射中皇太后,皇太后猝不及防掉进福海里头,扶起来的时候已经昏厥了。”

“追到人了吗?”

德龄摇摇头,“没有追到,奴才死罪。”

惠征连忙插话,“娘娘如何了?”他可是最关心自己的女儿!

“太医还在里头救治,娘娘还在昏迷之中。”

惠征身子摇摇晃晃,“世伯。”荣禄连忙扶住,“你可千万不能乱。”荣禄的眼里全是悲愤之色,“娘娘可靠着世伯呢!”

恭亲王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个激动的二品武官,转过头继续朝着德龄喝道,“叫太医院的院判好生救治,若是皇太后不好,我要他们的脑袋!”

“喳!”

恭亲王转过头,对着陈孚恩冷然说道,“大司马干的好差事,圆明园的警卫都是怎么当差的!”

陈孚恩脸涨红了,却是也不能够反驳,谁叫自己个是京城里头唯一管着兵事的人,“传本王的令,速速发动警卫,把左近全部排查一遍。”恭亲王继续说道,“雁过留痕,就看着有没有蛛丝马迹可以留下来!”

“喳!”

命令传下,不多会,圆明园里头响起了嘈杂声,夜空水光之中,出现了许多的火把,御前侍卫正在大索全园,恭亲王的心中冰凉一片。

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又出这样的乱子,恭亲王甚至可以清楚地想象到肃顺知道这件事之后脸上浮现出的讽刺笑容,办事不利导致皇太后凭添灾害,导致有刺客刺杀皇太后……恭亲王恼怒地在碧桐书院正殿外头来回踱步,未曾想居然出了这档子事情,如今可真是多事之秋了!

义道合着眼不做声,周祖培微微有些担心,毕竟可是自个在京师之中倡议垂帘的,若是皇太后出了事儿,万一皇太后跟着大行皇帝去了,自己的一番苦心可真是白瞎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和边上的大学士贾桢悄悄说道,“艺翁,您瞧着这事儿是谁弄出来的?”

“还能是谁?无非是宫灯!”贾桢冷笑一声,“再不过是那两个铁帽子王,等皇上回銮,太后和皇上母子一心,肃顺就算是顾命,也必然是敌不过皇太后的。”“宫灯”指的就是肃顺,肃字就像一个宫灯的造型,所以非肃顺一系的大臣私底下都是这样称呼肃顺,贾桢指了指站在恭亲王边上的兵部尚书陈孚恩,“瞧见了没,大司马那热锅上蚂蚁的样子,就是有诈!”

这里头最紧张的不外乎陈孚恩了,虽然眼下是恭亲王总领京城事物,可分派到自己头上的差事出了差错,第一个就是要追自己个的责任,就算自己还有肃顺照拂着,可若是恭亲王倒了霉,或是倒霉之前,必然要拿自己泄愤。正在无可奈何之时,太医院的院判急匆匆地奔了出来,“娘娘已经醒了!”

“皇太后伤势如何?”恭亲王连忙发问。

“回王爷的话,皇太后右胸肩胛骨以下中了一箭,那冷箭深入体内,万幸的是箭簇无毒,又幸未伤及内脏,肺叶有些损伤,如今已然醒了,休养些日子,就能痊愈!”

惠征只念佛,恭亲王以手加额,“祖宗保佑,你们太医院好生伺候着,皇太后好了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扶着惠征的荣禄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场内的人都放松了起来,人没事儿就好,人头落地的事儿就轮不到这些高官亲贵们了,恭亲王对着惠征笑道,“祖宗保佑,承恩公也能放下心了。”

“还请王爷多多看着。”惠征拱手致谢,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和恭亲王介绍起荣禄,荣禄大礼廷参,恭亲王点点头,受了荣禄的礼,又叫起,说了几句闲话,义道颤巍巍喊道,“咱们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儿,我瞧着不如大伙轮着值班,在园子里当值,也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豫王说的极是。”陈孚恩连忙开口,恭亲王点点头,“如此甚好,就这么伴着,每日在值房内阁一人,亲贵一人,明个起,让外命妇轮流入园子伺疾。今个就先我,再加上艺翁就好,叫人把值房收拾出来。”贾桢躬身领命,“给艺翁的那个房间添个火盆。”恭亲王吩咐德龄,“咱们这就散了吧。”

“王爷,也该把消息传到御驾跟前。”周祖培提议。

“极是,很该让皇上知道,咱们一起上个折子便是。”赵光附议。

到了这个时候,荣禄才发觉自己身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小衣,他抬起头担忧地看着灯火通明的碧桐书院,惠征转过身子,拍了拍荣禄的手,“咱们也回吧,明个叫贞定夫人进园子伺候着,毕竟是后宫,咱们不方便进。”

如此闹腾到半夜子时,恭亲王才写好折子,密封连夜送出京师,解了衣服刚刚睡下,恍惚间听见有人轻轻叫着“王爷王爷”,恭亲王一睁眼,被眼前的一副单板之极的棺材脸吓了一大跳,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恭亲王掀开被子,“怎么回事?”

德龄低声说道,“娘娘请王爷过去一趟。”

“何事?”

“娘娘发了大怒,请王爷即刻就去,有事请王爷面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