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浙江新疆(四)

主持见着此人衣服虽然不甚华丽,可衣服的料子却是一等一上好的,不敢怠慢,一声佛号恭敬有加,通了姓名,来的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姓叶,主持的法号叫做“慈通”,叶施主听到慈通的法号,不由得微微一笑,对着高心夔笑道:“这主持倒是和我是同一辈分的。”高心夔只是微微一笑,边上那个递银票给慈通的年轻人瞪了慈通一眼,又让边上的小沙弥去准备新鲜的茶水瓜果,慈通见到主人虽然和煦,可十分的贵气逼人,也不敢太过饶舌,只是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略微逛了逛各处,又指着看了看观音殿外的一湾碧水,到了后殿的苍苍古柏之下,小沙弥奉上了茶水瓜果,边上那个亲随模样的人皱着眉挑剔的看了看,又用银针放入茶水试了试,还是叶姓主人毫不在乎,拿过来就喝了一口,仰着脸默不作声,也不知道想些什么,那亲随剥了一个野桃子递给主人,那个主人才回过神来,“听贵寺有一位贤才,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寺中?”

我就知道不是白来看什么山水佛像的,主持又暗暗腹诽,面上却是不敢露出什么,恭顺得说道,“是,如今正住在客房里,今个早上还见过他,应该是在房内。”

那个亲随挑眉冷笑,“好大的胆子,今个我们主子来,他还不赶紧出来跪迎?高大人。”亲随朝着高心夔埋怨道:“您怎么也不告诉他。”

“哎。”那个主人放下茶碗,止住了亲随的埋怨,笑道,“古来有才能的人,素来都是有些脾气的,若是我来了他就巴巴得跑出来,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读书人喜欢这一套,昔日昭烈帝若不是三顾茅庐,如何能显示诸葛孔明的才干,这点来说,王恺运远远不如伯足你了。”这些文人就是喜欢这一套,得明主礼遇而知恩图报尽显一身学识。

高心夔听着叶姓人的话里对着王恺运的做派不以为然,正准备解释:“大人~”

“不必多说了。”叶姓主人摆摆手,止住了高心夔的解释,“若是真有才,也无妨,我这跑来,不算冤枉。”就请主持引自己到客舍,一行人绕过地藏殿,又排开几株开到颓靡的山茶花,到了几间苍苔布满的小房子,墙角还种着一株巨大的白玉兰花,院子里杂草丛生,倒是有一番野趣,到了房前,房门还是紧闭,那个亲随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高心夔也十分尴尬,那个主持窥得众人的脸色,怕等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忙告退,那个叶姓施主脸上不见端倪,只是说道,“伯足,你去叩门。”

高心夔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看见王恺运端端正正得坐在窗前饮茶,不由得一跺脚,“你这个人,我把正主引来了,你还摆这个臭架子,你可要知道,她来这里,千难万难,你也太失礼了,还不放下杯子,随我出去拜见!”

王恺运举到唇边的茶杯微微一凝,“居然真的来了?”他以为随口一说,这位主子如今是天下第一人,怎么会看的上自己这样的人物,必然是不会来的!

高心夔正欲说什么,外头就响起了一声长笑,“昔日刘先主三顾茅庐而得卧龙,才能天下三分,称雄一方。我又不是皇帝,如何不能亲自来?”说毕就走了进来,拿着暖炉微笑看着室内的两个人,随身伺候的安德海连忙挤了进来,警惕的环视了一圈,随即不悦的看着王凯悦,高心夔连忙用眼看着王恺运,王恺运不慌不忙站了起来,长揖到底,“学生参见尊驾。”

来的人自然就是慈禧太后,她见到王恺运只是作揖,不行跪拜之礼,不免有些不悦,她垂帘多年,早就习惯了众人跪拜行礼,见到王恺运如此作为,心里微微不舒服,看了安德海一眼,安德海心领神会,低声喝了一声,“放肆,既然知道来的是谁,如何不行大礼!”

慈禧太后坐下,挑着眉感兴趣的看着王恺运,王恺运不卑不亢,微微拱手,“大人既然微服来此,自然是潜龙入海的,学生若是大呼小叫,惊动了这里的和尚不要紧,若是不慎走漏了消息,给言官知道了,大人虽然不惧怕,可也似乎不甚烦扰了。”

王恺运似乎很能看穿人心,“大人如今手握天下权,享天下利,自然也担着天下之责,何须看重这些小节?身居高位者,不宜吹毛求疵。”

“有道理,身居高位者,不宜只是顾及小节,应该放眼天下,胸怀大局。”身穿着男装的慈禧太后摆摆手,“既然微服,自然也是寻常友人相见,大家一起坐下吧。”

高心夔和王恺运面对坐下,小沙弥送上了茶水,安德海又是一顿忙乎,给三人倒上了茶,站在慈禧身后伺候着,慈禧太后见到高心夔低眉顺眼,王恺运也看着桌面,一时间没人说话,于是笑道开口,“听说王兄你对着朝政十分有见解,昔日也在肃顺府里当差过,之后又在左宗棠那里做幕僚,也算得是地方中枢都有所得了,虽然只是举人,可学问是极好的,这个不用伯足说,我也有所耳闻,不知你对着如今的朝政如何见解?”

慈禧一问,王恺运一答,所答的虽然不甚都满意,可慈禧太后也颇为受用,生出了此行不虚之感,王恺运谈了几句经学讲义的东西,见到慈禧太后没什么兴趣,也就轻轻放下,谈了小半个时辰,太后喝了口水,又问:“左宗棠说地方督抚势力大的很,上折子要地方督抚轮换,我定下了五年一任,连任至多两任,你以为如何?”

“地方督抚,自从大人尽数收揽团练兵权,已经再无异心,就连阳奉阴违都是不能够,太后又何必担心这些,这兵权都在中枢,厘金也都是归着户部管着,太后还怕地方督抚能势大到哪去,如今督抚以曾国藩为首,昔日曾国藩破金陵,我曾劝他自立为帝,割据江南,他都不肯,更何况如今呢?”

王恺运其言一出,满室皆惊,太后的脸色阴了下来,高心夔悚然站起,低低得喝了一声,“壬秋!你……”

安德海勃然大怒,“大胆!”

王恺运不发一言,只是极不礼貌得看着慈禧太后,慈禧太后阴晴不定得看着王恺运,高心夔背上顿时湿透,慈禧太后看了王恺运许久,“你果然是好大的胆子。”

“太后以为学生的话如何?”王恺运问道。

“什么话,那句话?”

“自然是学生劝曾总督自立为帝的话。”王恺运继续说道,神色淡定,一味从容,“大清代替前明而立,定鼎天下,如今已有近两百年,这原本也没什么,气数之事未免虚妄,按照前明的时候,也总有三百来年的国祚,只是有句话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盛极必衰。圣祖、世宗、高宗三代帝王,文治武功,天下独步,早就把这天朝的气运用尽了,故此仁宗宣宗之后,不过才几十年光景,就有洋人海上来扰,割地赔款,辱没列祖列宗,气数已尽,我劝曾总督自立为帝,也是天命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