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怎定风波(四)

到了勤政殿,太后果然问了诸国的事宜,庆海一一回答了,太后却是十分不满意,“外交上的事儿,没什么多大用处,洋人有句话,虽然违背了中国圣道的准则,但是还是很有道理的,道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这话粗鄙了些,和咱们礼仪之邦自然不同,可也不是没道理,洋人眼里只有强权真理,没有什么礼貌不礼貌,客气不客气的,咱们若是水师天下第一,那洋人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攻打中国海疆。靠着各国大使敲敲边鼓是可以,盼着他们帮咱们退了法国人的军舰,那也别想。”太后又问,“和法国人说军舰的事儿,怎么样了?”

“法国人骄傲的紧,听到太后要将以往的份额减去三分之二,已经暴跳如雷,再也不肯和奴才继续谈下去了。”庆海说道。

“爱谈不谈。”太后冷笑,“法国人的军舰如今已经远远不如英国人的了,甚至连俄国人的都比不上,还摆什么臭架子,罢了。”太后吩咐庆海,“你继续和他们谈,谈得成谈不成,都没事儿。”

“我知道俄罗斯人想什么,想着咱们东北西北让些土地给他们,只是东北关外苦寒,西北有个左宗棠坐镇的,这些年才没讨什么好去,土地是不能给的,但是呢,购买些军舰来给长江水师,和盛京将军,也是可以的嘛,如今没法子,总不能都是敌人,花些钱,不是太过了,都可以。”

“为今之计,就是要先解决好天津的事儿,曾国藩来报,已经在天津静海堂前,当着天津各界人士和洋人代表之面,将那些乱党一一审问明白,报到了大理寺了吗?大理寺什么个意思?”

“妖言惑众,挑唆民心,首犯冯二等十三人腰斩,从犯斩首。”

“太重了。”慈禧太后假模假式地说道,“这叫国人如何看朝廷,倒是觉得见了洋人,如此软了膝盖,要判的如此之重。”

“可若非如此,法兰西必然是不肯的。”恭亲王说道。

“腰斩改作斩首,从犯流放新疆去,不得返回就是。”

众臣山呼太后圣德,太后又问,“议政王,这些天津的人处置了,京里的呢?”

“冯二等人的折子之中未曾涉及什么京中之人……”

太后大怒,冷笑道,“没关系?这是给国朝留体面呢!洋人们不知道,你们这些军机大臣,曾国藩的秘折都是看过的,那些人在里头捣鬼,你们还不知道?在搞什么花枪?曾国藩老于政务,知道给你们这些钟鸣鼎食之徒留些颜面,你们就准备装不知道,这么瞎混过去?我顾念着都是太祖太祖的血脉,不忍名典正刑,不放在台面上说,怎么的,想着大事化小,小事花了不成?议政王,你是宗人令,这些事儿,该你管,不要一味得做老好人!”

一行人出了勤政殿,恭亲王叹气,一个人带着伴当准备出京去料理此事,不料在太和保和殿的汉白玉栏杆转角处,遇到了王恺运。

恭亲王微微皱眉,他是最不喜见到王恺运的,高心夔犹可,为人低调谨慎,在太后跟前,不愿意指手画脚,只是踏实做着自己个的差事,横竖只是一份报纸,还有升平署的差事,算不得什么重要,而如今的这位,素喜高谈阔论,满肚子都是计谋,且时常大放阙词,若是在以前,就是贾诩李儒这种阴毒谋士之流,王恺运见着恭亲王神色冷淡,却也不以为意,低头行礼,“下官参见议政王。”

“不必多礼。”恭亲王脸上淡淡的,“今个你怎么有空在这里?”

“下官是最清闲的一个人,日日都是空的。”

“怎么我听说,王大人这些日子都往着董谏台府上跑,那里是清闲的?”恭亲王说道,“难不成,王大人想要去御史台当差吗?”

“王爷说笑了,下官去御史台,只是给董大人传个信儿。”王恺运恭敬地回道,只是在恭亲王眼中看来,这恭敬的样子,不真,似乎太皮里阳秋了,“董大人累受天恩,本来,下官就要多走动走动。”

“内外朝传递消息,内有军机处,外有通政司,那里还要劳烦你呢。”恭亲王冷然说道,“这结交外臣,私通消息,罪过可不小。”

“下官又不是内宦,那里说的什么结交外臣的罪过,下官本来就是外官,我这出园子,只是提个醒,免得他们忘了,到底是谁,才有如今这样的位置。”

恭亲王脸上一红,微微有了怒意,“你这话何意?”

“太后最忌讳的人,就是在其位不谋其政,董元醇乃是谏台,若是不劝谏君上,弹劾百官,监察天下,如何能担得起这样的大任?”王恺运垂着手回道,语气虽然恭敬,双眼却是放肆的很,直勾勾的看着恭亲王,“那还不如贬斥了才便宜呢。”

恭亲王怒视王恺运,“这话是太后的意思?”

“王爷切勿动怒,这只是下官私心所想罢了,不管太后的事儿。”王恺运继续说道,态度风淡云轻,恭亲王见到王恺运随意的样子,随即也不动声色的看着王恺运说什么,“王爷身处周公之位,有周公之才,却无周公之断啊。昔日周公摄政,正如王爷如今当着议政王一般,周公行事,果决明断,诛杀管蔡二叔,平定武庚之乱,又分封卫宋等国,布武天下,外夷臣服,内宾袖手,这才为周家天下赚来八百年基业,如今宗室有人心怀叵测,王爷身为宗人令,处置他们乃是题中之应有之意,怎么,临了,王爷反而犹豫不决呢?须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那按照你的意思,涉及的这几家,都该怎么处置啊。”恭亲王知道了王恺运的来意,反倒不慌了,袖着手看着王恺运,“素闻王大人你有诸葛之才,今日有缘,倒是想要讨教一二了。”

“王爷心里有数的紧,何必来问下官呢,下官就不班门弄斧了。”王恺运微微低头,笑着说道。

“只是有一样事儿,下官不得不提醒王爷。”王恺运就站在茂密的合欢树下侃侃而谈,“天津之事,事关洋人的行止,也关乎洋务大事,眼前最紧要的,还是关乎,皇帝能不能顺利亲政,若是时局不稳,自然要找识途老马来主持,王爷你说下官说的有没有道理?”

王恺运一拱手,“王爷想明白就是,若是过分爱惜羽翼,珍惜自己的名声,于政事是无益的呀,为政者,岂有不得罪人的道理,如今这些人的把柄被王爷捏在手里,发落了他们名正言顺,料想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太后为何不出手惩治呢?”

“太后是很想出手了,她最厌恶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招数,还把洋人牵扯进来,若不是,看在他们家的位置,老早也就打发了,只是若出手,只怕这皇帝亲政越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太后的意思,若是王爷您出面做个恶人,她也就安安心心撤了帘子,回后宫休养,若是王爷要当个慈眉善目的菩萨,她老人家也只好做个白脸罢了。”王恺运继续说道,“太后的意思,就是如此,若是顺顺当当的解决好此事,她也能安心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