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一波已平(二)

难道?

面对着几个人狐疑的眼光,慈禧太后哑然失笑,“爱迪,他们在怀疑你呢?”

“不必理会,对于国家的前途来说,我们比他们需要考虑的更多,他们大概执政几年就要轮换,而我们不同,终身都要和国家的命运维系在一起。如果一个国家灭亡,只有皇室才会承受最悲惨的命运。”他转过脸,威严的对着雅各布和巴扎利说道,“在我们没有离开中国之前,禁止再交涉苏伊士运河的事情。”

两个人点头称是,“走吧,爱迪。”慈禧太后扬了扬脸,“你大概没有见过夜色之中的紫禁城,我带你去逛一逛,现在外面有大雪,雪景还是不错的。”

慈禧太后带着李莲英和爱德华一起离开了,恭亲王看着他们离去,似乎若有所思,军机大臣里面年老的左宗棠,宝鋆不耐烦熬夜,已经回去歇息了,李鸿藻最是厌恶和洋人打交道,勉强过来不过半盏茶时分,就无声无息的走了,只有一个景廉陪在身边。

景廉倒也不是迂腐的人虽然还不敢和公使夫人们跳舞,但是攀谈几句却也是无碍的,他见到恭亲王兴致不高,不免发问:“王爷可是累了?不如我在这里盯着就可。”

恭亲王摇摇头,“倒也不是累,只是想到小山,未免有些担忧。”

小山就是沈桂芬,去年三月起就一直卧床不起,内务府拿了多少珍贵的药材出来,太后又命太医院时刻派太医在沈桂芬府上盯着,这才调了一口气在那里,只是人却是慢慢的瘦了下去,“腊月二十五的时候去瞧了瞧。”景廉说道,“可怜见的,身上就剩下了一把骨头。”

听到这样的消息,恭亲王越发烦躁起来,失了沈桂芬的出谋划策,面对着左宗棠的咄咄逼人,恭亲王逐渐变得有些难以应付起来,去年沈桂芬帮着出谋划策把左宗棠拉下了爱德华访华礼仪之争,十分奏效,但是沈桂芬也因此病势越发沉疴难起,他原本就是操劳过度而得病,如何能将这些没用的事情再去麻烦他?

如此心烦意乱的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细语,“阿玛。”

恭亲王转过身,看到了穿着大红色吉服的荣寿公主站在地上,含笑看着自己,看到自己的女儿,恭亲王原本烦乱的心思顿时松快了不少,他点点头,“太后让你来的?”

“是。”荣寿公主苦笑,“女儿原本是不愿意来的,只是皇额娘一定要我参加,说今日起码要一半的事情让我做去,这才过来的。”

“过来热闹热闹,也是不错的。”恭亲王点点头,“你现在有自己的府邸,不过得了空也要回家瞧瞧,你额娘时常想念你和外孙。”

“我晓得了。”荣寿公主说道,“额娘身子好些了吗?我素日都在宫里头伺候,不能常常回家看看,实在是不孝。”

“冬日里头就呆家里养着,不出门应酬,除夕的赐宴也没有进宫,原本只是风寒,不打紧的。”恭亲王笑道,“只是平日闲的慌,又没有入宫请安,心里有些担忧着罢了。”

“这有什么,皇额娘早就说过了,让额娘好生歇息。”荣寿公主摇摇头,“别的事情都不用理会,等到开春了身子养好了再进宫说话也不迟。”

“你额娘到底是没事,我却有些担心你。”恭亲王转头看了看左右,没有看到闲杂人等,景廉已经识趣的告辞,“我听说你现在都给太后代朱批了?”

“是。”荣寿公主点点头,看到恭亲王担忧的模样,开口解释,“阿玛别担心,我只是代为执笔而已,皇额娘说什么我记什么,绝对不会有别的私心放进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干系。”

“你阿玛在外头主持军机处的工作,你在里面当着内相,要知道当年咱们的这位太后也是从帮着文宗皇帝朱批开始,一步步上来的,这样一内一外,就怕被人诟病。”恭亲王摇摇头,“不是靠着什么没有私心而可以立足的。”

“我这里若是十分为难,坚辞也就罢了,皇额娘不会不准,只是阿玛这里。”荣寿担忧的看着恭亲王,“您这处于风口浪尖,我实在是担心的紧。”

“怎么?”恭亲王挑眉,“你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从未听过,女儿情爱都能听见。”

“那是。”恭亲王顿了顿话语,压低了声音,“是太后话里的意思?”

荣寿公主摇摇头,“太后,没有说什么过,阿玛你想想,若是太后有什么对阿玛您不满的话语,也定然不会在我耳边说什么。只是我心里担心,这些日子我虽然说是不干涉政事,但也知道这局势十分波谲云诡了。”

恭亲王默然,荣寿公主说的没错,最近的时局,除了外头诸国事务乱糟糟之外,国内是一丝一毫都没有闲着,自己身处中枢,原本应该要力挽狂澜,稳定军心之用,如何定策,自己也原本应该有个主见,可是这些事情,国内的这些事情,实在是烫手,谁也不敢接,谁也不敢表态,故此纷纷扰扰,无法定下来。

“我倒是也一直没问过你的意思,你常在太后跟前伺候。”恭亲王想了想,“也应该知道太后的意思,你觉得太后要办成这件事儿吗?还是只拿着做幌子,想在别的地方寻什么东西出来?”

荣寿公主摇摇头,“我看不出来,这件事都是七叔御前独对的,别人一概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我只知道一点,这事儿是以前英宗皇帝要办的事儿,算是遗愿,太后为了英宗皇帝,应该是要把这件事推行下去的。”

“可英宗皇帝到底是殡天了。”恭亲王冷漠地说道,“太后应该更多考虑还活着人的态度才是。”

“阿玛,你应该表个态。”荣寿公主离去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起码要让人知道你的意思,无论如何,这样暧昧不明,可不太好,到时候容易两面不讨好。”

恭亲王若有所思,这会子宝鋆不在,也不知道找谁商量,心里不痛快,于是只闷头灌了几杯酒,头微微有些晕了,脸红红的,景廉这时候才出现,对着恭亲王说道,“这会子酒兴够了,不如叫御膳房烧碗俨俨的醒酒汤过来?”

恭亲王摇摇头,“这些洋酒,倒也还没有咱们的茅台剑南春厉害,无妨,我若是走了岂不是扫兴?”这时候舞会正热闹,“秋坪。”他喊着景廉的字,“今个这里横竖不是军机处的直房,咱们说些话,入得我耳,我听过就算——你说着八旗改革的事儿,该不该改?”

“王爷既然问了我也就如实说了。”景廉微微思索,直截了当地说道,“八旗的事儿,必须要改。”

“你也觉得八旗制度不利我大清?”

“制度暂且不谈,就谈这人言可畏。”景廉说道,“八旗之人不事生产是真的,可这倒也没有多少人,不过是二三百万人而已,咱们大清人口可有四万万!这两三百万人里面除去妇人还有多少丁壮?这些丁壮里面,旧年当差,当兵,读书减了一群人,本来有差事的,又减一点,这么扣一点,那里扣一点,总是还有这百多万的人,就这么点人养着,若是论仁宣时候,自然是不成,可如今洋务广开,税收银子海水一般的收上来,养活这么百多万人,说实话简简单单,可为什么我的意思还要改?就是这么一句话,人言可畏,不患寡患均,这么点银子别人看的眼红,拿到手却是不顶用,不如快刀斩乱麻,把一概都鞫了,省得将来有人拿着这个做筏子兴风作浪,有了这么借口,老百姓是不会听这些仁义道德或者是什么先辈荣誉留下来的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