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错料一帆超十程 第十二节(第2/2页)

“这位官人真是奇人!”温大有一脸钦佩地望着段子介。

段子介又冷冷地哼了一声,和李敦敏、曹友闻交换了一下眼神。三人都知道这番来田家,却是没有来好,一不小心,竟卷入了宫廷斗争之中。

田烈武见温大有与段子介一来一往,已是把话揭破。这时候也不再避讳,对段子介三人长揖一礼,诚声道:“我本不想令三位卷入这是非当中。海外、段兄、曹先生,若是觉得有嫌隙忌讳,这时离去,尚还不晚。”

段子介与李敦敏相顾一笑,却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曹友闻脑筋一转,也已拿定主意,笑道:“只怕我帮不上忙。”

田烈武见三人如此,不由大喜,拜道:“三位果然忠义。”一面又请诸人入座,一一介绍了,方叹道:“实不相瞒,如今这种种流言日甚一日……”他是忠厚人,说到这时,想到要开口议论高太后与皇帝,只觉得颇为不妥,一时竟宣之于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却听马绍在旁边笑道:“田大哥有什么好顾忌的,我们做的事光明正大。倒霉便倒霉摊上这么个时势。雍王本来就名声好,没有这事之前,便连我老马也要赞他一声‘贤王’的。如今百姓的日子越发难过,进行拿不出对策,本就是人心浮动,加上种种谣言,说六哥的坏,说雍王的好,汴京又到处唱那高太祖让位给太宗的戏,休说是汴京的百姓,便是那些读书人、官人,心里也未必不想着让雍王做官家也不错。反正都是赵家的江山,又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老百姓读书少,有啥想法便说啥话,那些读书人、官人的花花肠子多,心里想着口里却不敢乱说转了!”

他把话一挑明,赵时忠也叹道:“说得不好听一点,如今汴京的人心,只怕还真在雍王一边。连在下也听到人说十余年前大灾,雍王如何为民请愿的事……要不是有桑山长和程先生在那里不遗余力地替六哥说好话……可便是程先生的学生,也有些暗地里对六哥不满的。但以我所见,这造天命也好,造舆论也好,都还不可惧,可惧的是雍王为何敢这么肆无忌惮?”

李敦敏这时心里对马绍与赵时忠不由刮目相看。他见马绍长相猥琐,赵时忠又是西夏人,原本颇有轻视。此时听见他们说话,一个虽直言无忌,却有条有理,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一个直指事件的要害,显然比起那仪表堂堂的温大有,实是强得太多。但李敦敏不似段子介,段子介是个什么话都敢说出来的,李敦敏却要谨慎得多,只是默默听着,并不多言。

果然,便听段子介冷笑道:“还不是欺官家病重,太后又最站在他那边……”

田烈武不由点点头,叹道:“自从陈都知被太后斥言后,内头的人见着雍王,说话味道都变了。太后威信这么高,无论是班直侍卫还是内侍宫女,都对太后甚是敬服。果真要是太后的心意……”说到这里,田烈武却又摇了摇头,道:“不过我绝不相信,以太后之贤明,会故意纵容雍王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其实六哥天资聪颖,将来必成一代明君。只可惜我和杨兄说到底不过两个赤佬,程先生又是方正君子。眼见着六哥这么被人诋毁,我们也只能干瞪着眼,除了在这里气愤之外,竟想不出半个法子来。段兄、海外、曹先生,三位都是博学多才之人……”

李敦敏见着田烈武之自责,皆是由心而发,亦不由动容。他也知道这原怪不得田烈武,在本朝,东宫官本来就设置得很简陋,更何况六哥年幼,设官更不可能齐备。作为杨士芳、田烈武,忠义勇武是可以依赖的,但要他们佐辅太子来应付这种宫廷斗争,那就真是难为他们了。而且如今这事,更是颇为棘手。但同情归同情,李敦敏虽不是怕事、不敢担当之人,但他毕竟比不得田烈武、段子介,这里的人虽然可以说个个都与石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独有他李敦敏却是石越的故交好友,是所谓“石党”的真正核心官员之一,从本心来说,他当然愿意参与这件事,帮助田烈武,但李敦敏知道,这样的大事,在石越没有正式表态之前,他的言行都必须有分寸。对李敦敏来说,既然碰上这等大事,他既不能怕事避事,也不能随随便便说话,以免令人误会。

但李敦敏对田烈武竟是甚有好感,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田将军忠义,在下甚是钦佩。不过这件事,将军便是文臣,只怕亦无良策。这种事情拿不到真凭实据,就算是合谏参劾雍王也是没用的……”说到这里,他又苦笑一声,道:“我等位秩低卑,只怕早有台谏论列,亦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