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黄金错刀白玉装 第二节

占城国,新州。

绍圣元年,闰二月,己丑日,周国船队到新州的第三天。此时,距离邺国部众抵达新州,已有半月之久。

这天清早,新州港外,立起了两张告示。一张上面写的是汉字,一张用的则是占城国使用的南天竺文字。两张告示的下方,都盖着大宋皇帝御赐的周国公之印。一个穿着宋朝禁军校尉服饰、浓眉大眼的壮年汉子,负手站在这告示之旁,四个兵士敲着铜锣,扯大嗓子喊道:“周国公招榜纳贤,过往客商、水手,无论华夷,不论贵贱贫富,欲要富贵荣华、子孙万代,皆过来看呵!过往客商水手,不论贵贱贫富……”这四个兵士喊得一阵,便有四个僧人大声用占城语跟着喊一遍。很快,告示榜边,便吸引了两三百人众围观。

那校尉瞅见人已经差不多了,朝兵士打个眼色,那兵士又敲了一遍锣,扯着嗓子让众人安静下来。便见那校尉上前一步,朝众人做了个团团揖,然后扫视众人一眼,高声道:“在下柴若讷,乃周世宗之后,大宋崇义公,大宋皇帝钦封周国公、权知周国军国事。”

围观众人再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宋朝校尉”,竟然是周国公柴若讷本人,人群中顿时传出一片惊讶的感叹声,几乎将一个僧人通译的话声都掩盖掉了。那僧人只得又大声翻译了一遍,便听到人群中又传出几声惊叫声。但慢慢的,众人很快意识到面前之人的身份,眼神之中,纷纷戴上了一丝敬畏。

柴若讷环视众人一眼,待众人重新安静下来,方又抱拳道:“大宋封建诸侯,此事诸位当已知晓,柴某此番前往封国,途径占城,蒙占城王殷勤款待,又许我周国在此招贤纳士,实是感激不尽。我周国之封地,便在金洲镇海侯封国与蕃国监篦国之间,这招贤榜下,各有一张地图,上面明白画出我周国之封地疆域,诸位待会儿可以仔细看清,休要记岔。我周国之都城,暂定为南邑,其详细位置,榜上地图,亦标得清楚。因封邦建国,诸事草创,新州虽好,柴某亦无暇久留,招贤之后,明日一早,便要放洋出海,或有言之不尽之处,诸位记清了这地图,日后可来南邑,柴某当扫榻相候,再与诸位细说。又或是往来贸易,我南邑亦有港口,可供诸位歇脚,若是市舶务招待不周,官吏欺善侮生,又或是不幸遭遇风浪海盗,有何要我周国相助之事,诸位皆可径来找我,无论是汉是夷,周国皆一视同仁,定让诸位宾至如归!”

柴若讷说完,不待僧人翻译,底下早已欢声雷动。这围观之众,大抵都是海商、水手,众人虽早都听说了封建之事,但往占城、金洲这一条航线上,却还只有两个诸侯,众人中很少有人亲眼见过诸侯们的风采。邺国公赵宗汉是天潢贵胄,众人虽然好奇,但他到了新州后,深居简出,除非是大海商、占城的达官贵人,根本难得一见。如今一个周国公如此朴素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像个说书卖唱之人一样与他们说话,而且当众发誓要保护他们的利益,便算明知他只是许个空诺,众人亦难免要大感亲切。

在场的周围各国海客,也等不及僧人翻译。纷纷找相熟的宋商打听,然后互相转叙,众人听完,皆是又是惊讶,又是高兴。

柴若讷静等众人再次安静下来,又耐心的等僧人再次用占城语说过一遍,方又说道:“今日柴某既在此立榜招贤,自当以诚为先。故我当先将其中艰难险阻之处,说在前头。我周国一切草创,算得上是白手起家,在封国之内,有不服之蕃部,以封国之外,有叵测之强邻!城池房屋需要一砖一石去建造,粮食衣服需要亲手去开垦耕织!柴某更非有千万金帛,可以赏诸位之功,酬诸位之劳。”

“但柴某能向诸位保证,我周国之官爵,任贤能而不任亲,有多大本事做多大官,有多大功劳,封多高的爵,纵是柴某的亲生子女,若无功劳,亦不得享富贵!”

“我周国之内,功必赏,过必罚,自柴某以下,绝不徇私!”

“柴某虽无金帛之赏,但我周国之内,所征服之土地人民,当与诸君共之,所掠夺之财帛子女,亦与诸君共之!凡我周国之土地、人民、财帛,皆按功劳分配。”

“诸君之中,若有人因周国而死,君之父母,便是我柴若讷之父母,君之子女,便是我柴若讷之子女,君之族人,便是我柴若讷之族人!只要柴某有饭吃,有衣穿,便断不叫他们忍受饥寒!”

“诸君之中,若有人自己已有部众,只要愿意臣服我周国,你用自己的部众征服一座城,柴某便封你为城主、下卿;征服一个县,柴某便封你为县伯、中卿;征服一个郡,柴某便封你为郡侯、上卿!”

“凡我周国之郡侯、县伯、城主,只要是凭自己的本事,率自己的部众打下来的,那么,只要每年上缴贡物,征伐时听从征调,派遣质子,君等便可按自己的心意,治理自己的领地,除此三项之外,柴家绝不干涉其他之事。只要君等肯世世代代为周臣,便可以世世代代享有这封地!”

“若君之部众,不足以独立。君率三人来奔,则柴某以君为伍长;率十人来奔,则以什长;率百人来奔,则为百夫长。柴某与君等,患难共之,富贵共之!”

“若有遗世之贤者,愿屈就我周国,凡有一技之长,周国皆有君容身之地。善兵者可为将,知治国者可为相。善贾者有户部、太府之位以待之,善工者则有工部、将作监、军器监,善农者亦有司农寺。才堪为卿者则为卿,才足付以一县,则为县令,足付以一城者,则为城主!”

“柴若讷疯了么?!”

在离周国招贤榜不远的几株椰树下面,邺国公赵宗汉与他的长子赵仲珙、次子赵仲彩,都换了一身普通的黑袍,打扮成海商的模样。柔嘉亦换了男装,跟在赵宗汉的身后。

他们的那个位置,可以清晰地听着周国公柴若讷的演讲,他们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听众们的欢呼雀跃,看见越来越多的人,有宋人,有大食人、高丽人、占城人从海船上,从港口周围,涌向柴若讷。

“他没有疯,非但没疯,而且是当世英杰。”赵宗汉轻轻叹了口气,回答着赵仲彩。

在汴京的时候,他见过崇义公柴若讷,那个时候,柴若讷看起来像一个花瓶,他唯唯诺诺,谨慎小心。每当狩猎或是会见契丹使臣的时候,先帝经常会把他带在身边,而柴若讷总是会很小心的显示出他的一些天分来,当先帝谈论诗书儒经之时,他是少数能接得上话的皇亲国戚,他也能写一些并不算太差的应制诗。但除此以外,柴若讷再无显示过他的其他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