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刚不作绕指柔 第四节(第3/4页)

在韩宝看来,宋军弄出这些重骑兵来,虽然人数并不多,但主要是用来镇压国内的叛乱的。如果你面对的是一群纪律松散的乌合之众,或者是临时拼凑久不训练征战的部队,它倒的确会是最有力的。

但尽管如此,打了几十年仗的韩宝也深知,兵种搭配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配合失误而弄巧成拙,但倘若是一支精锐之师,却可能收获奇效。在一个空间压迫的战场上,这几百具“骑人甲”冲阵的威力,仍是不可小觑的。

所以他选择了战场,精心布下了他的陷阱,等待着骁胜军的到来。

便如他所预料的,当宋军开始冲锋之后,所谓的“阵形”便成为一句空话。尽管宋军的具装骑兵所骑的战马皆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良马,但是战马一旦开始疾驰,马的优劣、骑兵的骑术,马上就区别开来,一部分重骑兵冲到了前面,另一部分则落到了后而,而开始时他们身后的轻骑兵还努力维持着队形,但很快,他们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况且,在重骑兵深深的切进辽军的正面军阵,冲乱了辽军的阵形后,这种克制似乎也已经没有了意义。在身后那一声声的富有节奏的战鼓声的催促下,轻骑兵们轻易地便将重骑兵甩到了身后,他们只剩下一个松散的队形,追击着眼见着便要陷入慌乱的辽军。

但是,在轻松的“击溃”了辽军正面的军阵后,骁胜军的前军才发现,在辽军正面军阵的后面一两里处,居然还有一个严阵以待的军阵,许多的辽军便是向那个军阵的后方逃去。阵形已经变得混乱的宋军已经无法重整他们的队形,杀得性起的轻骑兵也来不及等待被他们抛在后面的具装骑兵,在他们的指挥使、都头、什将的号令下,端起长枪,再次杀向这支人数大约在两千骑左右的辽军。

但这一次,这些宋军的冲锋,仿佛撞到了一面软墙上。

这支辽军全部骑着快马,挟带着劲弓利矢,他们且战且退,将这些冲到最前面的宋军再次分割开来,包围起来,用弓箭射杀。虽然骁胜军的轻骑兵都是训练有素的马上格斗战士,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们接触不到这些攻击他们的契丹人,而他们身上的盔甲,携带的小盾,而对着辽军的箭雨,显得毫无作用。

在这种打击下,宋军的内部开始混乱。

然后,他们发现,在他们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燃起了烟雾。这遮蔽了他们的视线,再也不能看见身后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其余的辽军军阵也开始了移动。他们的两翼各分出一支骑兵,从两翼杀向那些落在后面的重骑兵与轻骑兵,而先前已被“击溃”的正面军阵的那些逃向两翼军阵的辽军,也再次聚集起来,直接冲向宋军的中军阵,将冲锋的宋军前军分割包围起来,并且将之与宋军中军的联系割断,以优势兵力尽快歼灭宋军前军,再加入与宋军中军的战斗。

而在一片混战中,这样的调动,本就不易被宋军将领觉察的。况且辽军还有意识在他们的阵后点燃早已准备好的干草,身后的战场被浓烟笼罩,让宋军将领完全看不清楚战场的变化。

但是,就在所有的辽军将领都以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了的时候,韩宝脸上的肌肉突然间绷紧了。

他知道这一刻是紧要的时候。

果然,他看见了两名传令官正穿过浓烟,从他的两翼军阵疾驰着向他跑来。

便在辽军燃起浓烟的那一瞬间,李浩也挥动了令旗——骁胜军的两翼同时向辽军发动了进攻!辽军的两翼顷刻间陷了入艰苦的混战。

韩宝知道自己到底是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取得这场胜利。

在战场的局部地区,双方各占优势,也各有劣势。他分割包围了宋军的前军,而他的两翼却正好在最薄弱的时候受到攻击,重新聚集的正面军阵与宋军的中军阵之间则是胜负难料……而在浓烟的干扰下,唐康与李浩固然看不见他们的前军的命运;但浓烟之后的辽军第二军阵,也无法看见他们的第一军阵的情况。

但直到此时,韩宝依然坚信他胜券在握。他将快速的歼灭已成困兽的骁胜军前军,然后支援他的其他军阵。

宋军两翼的弓骑兵原本是计划在辽军混乱之后再出动趁势射杀辽人的,但是他们却撞上了兵力虽薄弱却是严阵以待的辽军两翼。

攻坚并非弓骑兵所长,好在辽军的两翼也不是举着坚盾列成方阵的步军。骁胜军在奔跑的战马上向辽军射箭,辽军也用同样的方式还击,双方往来追逐,靠得近了,便有人投掷霹雳投弹,更近一点,便抽来马刀来互斫……战场之上,到处都是人仰马翻,鲜血四溅,士兵们的嚎叫,战马的嘶鸣,还有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伴随着鼓角声,这一切,全部笼罩在由北面飘来的浓烟中,在战场的两翼,完全陷了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中。

宋军中军正面的战场比起两翼来,要更加的惨烈。先前一触即溃的辽军,此时变得凶狠无比,他们的兵力看起来也要更多,此时与刘仲武的突骑兵们缠斗在一起,也并不稍露下风。这时战场已经不需要李浩的指挥,他换乘了战马,与他的亲兵一道,杀进了战场。这个老头倒是出乎唐康的意料,看见他挥舞着一柄大刀,手起刀落,接边砍翻四五个辽人,实是让唐康小小的吃了一惊。原本一直跟在唐康身边的田宗铠也早已按捺不住,提了一杆大枪冲了出去,与辽军战到一起。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勇武,也许还要青出于蓝,唐康看着他在敌军之中左突右驰,往来如飞,顷刻间便杀了两三名辽军,忍不住赞道:“真是将门虎子。”

他身旁的何灌却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此又何足道哉?!”面前打得难解难分,但是唐康始终不肯将环州义勇投入战斗,反而让他们留在身边观战,这让何灌心中已是生出一些不满来,只是不敢明言。

唐康不用看他,便已知他心中想的什么。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实则熙宁、绍圣之儒生本就皆习弓马,况且石越、王安石、司马光皆是极恨文弱之风的人,数十年来朝野倡习武艺,更是蔚然成风。唐康自小得名师指点,说句“弓马娴熟”,绝非饰语。因此这时虽是初历如此恶战,但心里却无半点怯意,他也是熟习兵法的,在这枢密院这么多年,凡禁军操练、演习,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虽未亲自指挥,但也算是没吃过猪肉亦见过猪跑。战斗开始时,他尚有些紧张,一些战局的细微变化他亦很难分辨,难以判断哪些是稍纵即逝的时机,哪些又只是战斗之中出现的平常之事,但是战斗进行到此时,唐康却早已变得从容冷静,虽在细节之处仍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整个战局的变化,却已经清晰的印在了他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