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民主人士

这算是在吹牛吗?

陈德兴眉头深皱,看着邓秋忠一副落魄的样子,很不以为然。就这家伙,估计在昌国邓家里面都是混得不怎么样的人物。还能替自己平江南五路?而且自己有士爵兵,有八旗兵,要打平江南还不是一碟小菜?麻烦的只是如何整治江南的各种义门。

“唔,”陈德兴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有什么办法,说与孤王听听。”

落魄大叔邓秋忠上前一步,施了一礼,然后便道:“草民的办法就是儒以礼乱法!”

这话听着有点像韩非子的观点,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什么叫儒以礼乱法?”陈德兴皱着眉头追问。

邓秋忠道:“自然是以宋儒乱宋法!草民亦是宋儒,又出身义门,深知宋国有志之儒,向来是有复礼之志的。”

“那不是和孤王一样?”陈德兴扭头看了看老爹,陈淮清是儒生,当然比较了解儒生的思想。

“胡思乱想罢了,”陈淮清道,“克己复礼是天天挂嘴边,只是实现不了。因而就由法度转道德,克己复礼都是德行。”

克己复礼是孔子提出的,可以说是儒家的政治纲领。克己可以理解为士要恪尽职守,奋发努力。复礼则是恢复周礼。加在一块儿就是士要奋发努力,以恢复周礼。

但是这个周礼仿佛是恢复不了了,所以克己复礼也就渐渐有了别的解释。比如在道德上的克己复礼,大家都做道德君子,知道N荣N耻,消灭人欲,保存天理云云的。本来是一个政治纲领,结果弄成了一个思想道德规范。

不过现在毕竟是宋不是清,儒生们还是知道克己复礼真正的含义,也敢往这方面想一想——历史上直到明末清初,还是有一些大儒敢探索真正的复礼之道的。譬如明末大思想家黄宗羲就提出了一套依托宗族、学校实行复礼,约束君王权利的办法。

“但是大王在普陀山辩法上却夺儒道统,实行复礼了!”邓秋忠接过话题又道,“既然大王可以复礼,那么大宋为什么不能复礼?北明之强起于复礼,那么大宋之弱,原因便是不愿意复礼。若有人提出复礼强国,以卫孔孟之道。江南义门大儒,如何不群起追随?”

“这样啊……”陈德兴思索着问,“大宋若是复了礼,会不会强大起来?”

邓秋忠轻蔑地一笑:“宋儒要是复了礼,大宋国也就散了。”

“何也?”陈德兴不明所以。

“大王以功臣士爵为复礼之基,士爵以功封,大多起于微末,追随大王,以功受封,以封议政。此乃复礼分封之正路,上下齐心,议政为公,虽复礼而人心不乱。”

陈德兴点点头。这个儒生的分析倒是不错的,士爵多起于微末,就是说他们还没有变成庞大难治的利益集团。他们的利益和大明这个新兴之国是一致的——大明越是壮大,他们可以得到的土地、农奴、财富就越多!而且北明草创至今,行事和分封还算公道。没有出现有功不封,有过不罚的情况。所以陈大明王的信誉还在,下面的人相信陈德兴,也愿意追随。因而即便有了议政之权,也还是会听从陈德兴的话!

至少在目前,北明的贵族民主是有权威的——民主和权威看着好像是反义词。但实际上却是可以二而一的,在成熟的民主制度下,当选的领导人就有执政的权威。譬如后世的美帝,总统和议会都有相当高的权威,他们制定的法令也可以得到比较好的贯彻,整个国家的立法、行政、司法也就有了效率。

而在某些民主制度很不成熟的地方,选出来的领导人和议会没有足够的权威,各项政策都难以贯彻执行,立法、行政和司法的效率很低。如果在和平时期还能混混日子,要是遇上战争,这样的国家往往灭亡的比独裁专制国还要快!

“然大宋国内,形势复杂,义门遍地,强宗大族,盘根错节。”邓秋忠用眼角瞥了下邓明海、邓明安和邓明理三人。“对江南大族而言,宗族在上,国家在下!若以宗族为基以复周礼,其国必成散沙。大王取之,将易如反掌。”

“以宗族为基?”陈德兴摇摇头,“如何实行之?”

“以宗族聚兵,寓兵于族。以书院议政,立政于儒。”

邓秋忠的话一出口,满屋子的儒生都脸色大变。因为他说的办法,根本就是宋儒埋藏最深的梦想。

宋儒不同于清儒,后者是跪舔鞑虏的奴才,根本不佩称儒。而宋儒是有骨气有理想的,他们的理想就是建立一个由儒家士大夫共治,架空君王的儒家政权。

这便是宋儒心目中的复礼!

而在历史上,王安石变法之前,宋儒就几乎达成了目的。君王的权力被儒家重臣制约,不能胡作非为——最主要不能乱收税乱打仗,国家虽弱,但是民生倒是富裕。

不过这种儒家士大夫对君王某种程度上的架空,并没有制度作为保障,因此也就难以长期维持。一旦遇上力求振作的“有为之君”,很快就通过一场变法夺回了权力……

而这场王安石主导的变法也就被南宋的儒生视为乱天下的根源!

“贾似道……恐怕不肯如此吧?”陈德兴可不认为一个以强宗大族为基础的“民主国家”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即便是江南义门都跳出来组织义军,也肯定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们要真跳出来然后被狠狠修理一遍才是好事情呢!

“不肯也无妨,”邓秋忠笑道,“只要清流物议能起来,贾似道便会疲于应付,大宋的人心便乱了五成。而且……草民觉得,贾似道未必不肯,因为他早就疲于应付,就算病急乱投医也不奇怪!”

“好!”陈德兴一拍手,“邓秋忠,你说的不错!不过你准备如何实现呢?”

邓秋忠冲陈德兴躬身一礼,道:“请大王尽没昌国邓家之田,再给某10万贯铜,某便去临安交游士林,必能乱宋国法度!”

这话一出,邓明海、邓明安、邓明理三人的脸色都青了。这个邓秋忠想干什么?邓家在昌国的土地可是一族上下的命根子啊!怎么能没收呢?

“不没收邓家的土地,在下如何去临安活动?”邓秋忠解释道。

原来这个是苦肉计,而且比打屁股更能迷惑人。

“邓家一年可以从昌国的土地上得到多少收益?”陈德兴问。

“五万石白米……”邓明海哭丧着脸回答。

“不过就是四万贯铜嘛!”陈德兴一指坐在屋子角落里的沈百万,笑道,“沈爵士给了孤王四十万贯铜,都给你们邓家充作孤王买田之资。有了这四十万贯做本钱,什么生意不能做?何苦守着几亩薄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