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不差钱

“不就是两百万石米嘛。”

将来要当国王,眼下是大明台湾知府的陈淮清往椅背上一靠,手中把玩着一只汝窑出品的茶盏,优哉游哉地说道:“淮东的两个观察使都和老夫是挚交,他们不会听贾似道的话。”

陈德兴已经将购买两百万石糙米北运的钧命下达给台湾府了。而且还在钧命中提醒陈淮清留神贾似道搞粮食禁运——有刘孝元那个特务在,陈德兴当然已经知道忽必烈的如意算盘了。

不过在陈德兴看来,这如意算盘根本就是一厢情愿。现在大宋粮食富裕的地盘又不是江南,而在京湖、两淮、四川,那都是藩镇的地盘。一帮节度使、观察使们本来就和大宋朝廷不对付,怎么可能听贾似道的?而且也没有办法听啊,他们还等着把粮食卖了换钱发军饷呢。谁要搞禁运不是要他们的老命吗?

贾似道如果敢封锁长江水运,估计用不着大明出兵,上游一帮藩镇就要造反了。

这个道理,陈淮清当然是知道的,所以他一点不急。因为这大半年以来,他在联络南朝方镇、豪族的事情上是颇有进展的。

自打做了台湾知府,他在昌国县的日子很悠哉的,政务上的事情不怎么管,都扔给儿子陈德芳和昌国知县黄智文(黄智深的从兄)、沈家门知市沈从安(家门沈的族长)。

而他自己,就在忙一件大事儿——婚姻大事儿!不是他要结婚,而是在替安丰陈家的未婚少年们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把陈家的女子往各个藩镇未婚的少主身边送,同时还把各个藩镇的小姐娶进陈家门……一帮没有读过几年书,两三年前还在种地的陈家人,现在居然都娶到了方镇之主的女儿和孙女了!

而且老陈的目标还不止方镇之主,还有大宋忠良们的女儿!派出了普陀山的高僧去做媒。什么天台贾家(贾似道他们家),鄞县史家(史弥远他们家),都昌江家(江万里家),随州李家(李庭芝家),衢州孔家(孔氏南宗),浦城真家(真德秀家)等等的南朝名门望族,都有普陀山的高僧带着他的求婚书信到访。

在陈淮清这个曾经也算是南朝大族一分子的人看来,这些南朝望族没有谁会替大宋殉葬的。现在他们和陈德兴做对,无非就是害怕不尊儒的陈家王朝会夺了他们的利益。

可如果陈家王朝能和他们联姻,把他们变成陈朝外戚,保他们一个与国同休,换个姓陈的来当皇上有什么呀?哪怕是蒙古鞑子打过来,陈淮清都不信这些大族有骨气殉国,能不仕蒙古已经算对得起大宋官家了。

“大人,这200万石米不是小数,得快些购买,要是晚了就怕来不及北运了。”

说话的是陈德芳,他现在已经把总贸易司从泉州迁到了昌国和定海。在大宋控制下的定海和在大明控制下的沈家门各设了一个衙门。以沈家门的衙门为主,定海的衙门则负责分账给宋国。

虽然宋明两方面现在已经接近翻脸,但是谁都不肯放弃海贸这块大肥肉——大宋控制着市场,大明控制着运输线,双方如果不合作,这海贸的大肉就没有办法吃下去。一年上千万的税收损失,无论陈德兴还是贾似道,都是没有办法承受的。

所以总贸易司这个横跨于宋明两家之间的特殊存在,现在就成了一个“盲点”,哪怕两家的关系再紧张,也没有谁肯拿这个衙门开刀。

由于这两三年来一直管着和海贸有关的事情,因此陈德芳现在对海运业务也有所了解了。知道一旦进入秋冬,风向转成西北,想要北运数百万石粮食可就困难了。

陈淮清点点头,“知道了。”他扭头问坐在自己衙门大堂里的天道庄总管屈华杰,“水镜屈,天道庄账上能提多少现钱?”

屈胖子笑嘻嘻道:“现钱吗?天道庄账上有黄金、白银和铜钱三种现钱,如果统一折算成铜钱的话,光是沈家门总庄金库里就有大约七千五百三十五万四千六百四十贯!这还是上个月底盘帐时候的数字。现在应该更多一些。”

“多少?”陈淮清仿佛没有听清楚。

“七千五百多万贯!”

“怎恁般多?”陈淮清倒吸口气,现在大明一年的财入,还不到一千五百万贯,一个小小的天道庄总庄居然能提出五倍的款子,这也忒吓人了吧?大明占领昌国才多少日子啊!沈家门的天道庄总庄大院才建成几天?怎么眨眼的功夫就存了几千万了?

“多吗?”屈胖子一笑,掰着又肥又短的手指头算道,“其实也不多,单是台湾一府在过去大半年卖出去的‘士绅’就不下三万……不仅跑海的大商人人都是士绅,就连临安、明州、泉州的坐商,也有不少在昌国悄悄落籍买地盖房子了。

这么多士绅都是有身家的,每人存个几千贯,积少成多不就有这么些了?何况咱们天道庄在澎湖、崖州、高丽、日本、安南、占婆、琉球、三佛齐、高棉和素可泰都开了分号。可以飞钱(汇兑)往来,光是飞钱中沉淀(这个时代可没有电汇,汇款的时间很长,期间也没有利息)下来的款子就有一千多万贯呢。”

还真是不差钱啊!

陈淮清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压下心底的惊讶,良久才微笑道:“水镜先生做的好生意啊!”

屈胖子道:“这哪里是在下会做生意?分明就咱大明重商控海,又和商绅共天下的缘故。那些和咱们关系密切的海商都愿意入籍大明买个士绅,然后就把累年积存都带到沈家门市和昌国县来了,就能安安心心做生意了。说白了,这是咱大明能让跑海的豪商们安心。”

大宋是个士大夫共天下,所以能让读书人感到安心。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而且,大宋的官员由于多是书生,所以对读书人总高看一眼,虽然在法律上面没有如明清那样给予士大夫诸多特权,但是在实际操作中,书生还是占了很大的便宜。因此,大宋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理想国。

然而大宋的商人,就难免成为士大夫阶级的附庸了。如果没有一定的背景,光是一个和买,就能叫任何一个豪商倾家荡产。而那些跑海的商人都是亦商亦盗外带走私,个个都有案底,有不少还背着人命。在宋国国内,随便逮个海商然后按个海盗的罪名斩了都不算冤枉的。

历史上中国的明清两朝为什么要海禁?并不全是因为愚昧、保守或是官僚士大夫想垄断出口贸易。而是因为海外就是一个没有王法的地方,能在海上纵横的海商根本没有遵纪守法的好人。而出海的商船上面,没有一艘是禁得起严格检查的,光是船上携带的禁止民间持有的床弩和禁止输出的铁器(兵器),就足够把一船的水手都判死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