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黑白相间(第2/2页)

吴郡大中正,陆晔!

刘浓剑眉略扬,扬名需趁早,若是他要去,倒真可以前往,笑问:“不知陆大中正,将于何时前往虎丘行雅?”

陆纳笑道:“四月初八!”

刘浓暗道:四月初八,尚有五日。嗯,应该来得及,这次若真应对不好,我的风评恐怕将损。这才刚刚开始,便已有损,对日后谋品极为不利。也罢,失之东隅,得之桑榆,这次虎丘雅集,必须前往,不容有失!

正欲说话,对面的陆纳突然眼睛一亮,笑道:“周太守来了,得去见过!”话未尽,人已经疾步迎去!

刘浓一回头,只见在自家牛车后,再堵上一队车。有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身披浑白宽袍,携着三五子弟,笑呵呵的行来。正午阳光笼在他的身上,映得根根白须泛着银辉,面目方正,不怒自威。

是他?

刘浓认出了这老者,正是六年前赠自己琴的人。那老者撇了他几眼,尚未辩出,笑意盎然的和陆纳说笑,还未行到近前,声便传来:“汝兄,莫不是又被曲迷了?”

陆纳笑道:“正是!”

渐行渐近。

陆纳向刘浓笑道:“瞻箦,快来见过周太守!”

周太守!吴兴周氏,周扎。周玘、周勰虽叛,但这周扎却未与他们同流,在最后周勰意欲打他的旗号,他亦是坚决不予。是以,周玘周勰虽亡,可司马睿待他却更厚,官职一升再升。一是表彰其忠厚,二则畏惧江东世家兔死狐悲,不得不加以安抚。

避不过了,刘浓只得大步上前,深深稽首:“华亭刘浓,见过周太守!”

“华亭刘氏?”

闻言,周扎眼帘微阖,而他身侧的一个青俊则面色大变,指着刘浓呼道:“汝,华亭刘氏,贼子,安敢弑我阿兄!”

刘浓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周扎稽首道:“正是华亭刘氏!”

“啊!!”

周扎身侧的青俊大怒,上前一步,就想去捉刘浓的衣领。刘浓岂会让他捉住,微一侧身便已避过,倒让他扑了个狗吃屎!

“小郎君!”

来福听得声音有异,几个疾步行到近前,欲护住刘浓。刘浓缓缓摇头制止,再一次朝着周扎阖首:“刘浓,见过周太守!”

陆纳面色如朱,暗怪自己大意,怎地把这事给忘记了,打岔道:“阿兄,别抄谱了,快来见过周太守!”

陆始早已闻知,此时场面正乱,他更不抬头,只管一心复谱。

周扎一直眯视刘浓,见他不急不燥的稽首,而自己的侄子又欲扑上,一声沉喝:“周义,速速退下!身为世家子弟如此无状,成何体统!”吩付两个子侄将周义带走,再回首问刘浓:“你便是珠联生辉的刘浓?”

刘浓稽首答道:“正是!”随后抬目一视,两眼对上。

周扎眼中精光愈吐愈盛,刘浓则单手负着,不卑不亢,眼神依旧明澈如水。这等世家博弈,就算有隙,亦绝对不会显露在外。况且他杀周勰占着大义,周氏就算再恨他,亦只会暗中相阻,不敢行之以明。

半晌,周扎笑道:“不错!”

刘浓道:“太守谬赞!”

这时,一直在旁皱眉看着老者的来福,突然惊呼:“太守?小郎君,他不是当初送咱们琴的那位长者吗?怎地又是太守了!”

唉!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浓心中暗暗叫苦,不可再装不识,只得礼道:“六年前,刘浓曾蒙太守赠琴。当时年幼无知,受之有愧。过后思及,一直便想归还,苦不知太守家居何处。不想今日再逢太守,理应归还!”说着,命来福去取琴。

来福取琴而回,刘浓接琴,默然呈奉。

见此情景,陆纳心急如焚,却亦无可奈何。刘浓部曲杀了周勰,这是避不过的节,就算周扎再如何明理,亦断不可能视若无睹。

“琴已送出,岂有再收回之理!不过,望你莫要污了它!”周扎微挺着腰,右手缓扶银须,双瞳若剪注视刘浓,字句吐得又慢又沉。

此时,他已将刘浓认出,昔年孩童已成人,较之幼时,风姿更为卓卓。族兄和族侄谋乱,他虽因想法有异未以参予,可并非是真的忠于司马睿,而是门阀世家的自保之法。家国,对于世家而言,先有家,再有国!

“郎君!”一个陆氏随从疾步而来,对着陆纳低语几句。

“啪!”

陆纳眼睛悄转,猛地一拍手中酒壶,朝着周扎笑道:“周太守,车已补好路已通,日头也已不早,是时候起行了。若不然,至夜亦未必可进城!”

言罢,他拉起装愣充傻的陆始,大声道:“阿兄,快走,天将黑了!周太守,就此别过,改日再续!”又冲着刘浓眨眼,示意其脱身。

刘浓亦不愿再僵持下去,将琴递给来福,再朝着周扎一礼,朗声道:“谢过周太守,知琴乃音,岂敢有辱!刘浓,先行告辞!”

说完,转身便去。

陆始在刘浓身后呼道:“刘小郎君,谱还未复完!”

“复完之后,再还不迟!”刘浓头亦不回地答道,心中却暗道:陆纳诚心待我,乃可交之人!至于陆始,应敬而远之!

周扎好整以暇的抚着须,打量着刘浓渐去的身影。只见其平目直行,木屐声沉稳有序;就连起伏的袍袖,亦仿似暗含节奏。眼底微缩,对左右子侄沉声道:此子,临危而不乱,山折而不形于色!若不能一举制之,终生不得与其为仇!

儿子周澹道:“父亲,十五弟嚷着要复仇!”

“唉!”

周扎叹道:“汝带他回吴兴,玘兄就这么点骨血,至于刘氏子……”

……

车入县城,天色已昏。

陆氏兄弟与刘浓在城门口作别,临走时,陆纳向刘浓抱歉道:“都怪我,一时只顾向瞻箦引见,倒忘昔年之事!”

刘浓稽首笑道:“谢过祖言,无妨,若已身得正,何需惧它风掩林!”

陆纳听得一怔,少倾,抚掌赞道:“瞻箦之风,真若古之君子矣!嗯,周太守乃尔雅之人,应设法予以缓解;若不能解,须慎重避之。走了,望虎丘再聚!”

“别过!”

二人对稽,陆氏车队驶向城东。刘浓置身高耸的城墙下,目送车队离去。将将转身,落日湮尽最后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