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山居蒙赐(第2/2页)

刘浓近些年熟读经书,胸中自是藏得有物,只是欠缺与世贯通,往往一点即透心中豁然开朗,真有种一法通、万法皆俱之感,暗道:这便是章统么……

茶水续得几番,沉香亦换。

红日挂在檐尖,欲落未落。

葛洪不知想起甚,望着院外落日,渭然叹道:“君子应振声,叔夜非汤武而薄周孔……”

“咳!”

廊上传来一声咳,二人这才恍觉天时有异,不知不觉竟谈了将近整日。

葛洪瞅了瞅案上香炉,见燎烟徐徐,炉底浅浅积得一层灰,抚掌笑道:“瞻箦,昔有烂柯观棋,不知山中时日今方你我对席,亦同此感!我有素卷三十,愿借汝观之,待他日汝自山阴回返时,再行归还!”

素卷三十!

刘浓微怔,随即大喜,《军书檄移章表笺记》正是三十卷,若得细观,莫说著策论文章,便是日后亦大有用处,当仁不让亦不推辞,当即挽礼至眉,缓缓沉至地,以额抵背,稽首道:“刘浓,谢过葛侯!”

礼毕,正身而起,脸上洋满笑意。

鲍潜光踏进室中,掠眼把俩人一扫,落座案侧,淡声笑道:“谈得整日,可觉缺甚。”

葛洪正色道:“师妹,不觉有缺!”

“哦!”

鲍潜光看也不看他,嘴角一翘,漫声道:“师兄,莫非汝真已成仙尔餐风饮露,不食五谷乎!”

“师妹,有缺……缺食……”

葛洪神情尴尬,讪然的摸着胡须,朝着她不断使眼色,鲍潜光却故作未见。

刘浓持礼不言,突然记起褚裒、孙盛尚在院外,当即揖手道:“葛侯,鲍夫人,时日已不早,刘浓尚有好友等候在外,便行请辞!”

想开溜。

葛洪正欲应言,却听鲍潜光道:“刘郎君莫急,汝之好友我已安置于前院!山中夜月甚美,大可观之,何不在此留宿一宿。”

言罢,便命随从奉上各色吃食点心,而后飘然而去。

葛洪涩然笑道:“瞻箦,这个……这个……既来之,则安之!”

“然也……”

不安亦得安矣!

点心吃食不错,甚合刘浓口味,特别是那山野小菜,苦苦的涩涩的,却别有一翻山水滋味默然于食时,悄然想起顾荟蔚,心道:她在此地,既是情理之中,亦是意料之外!怎地就如此巧呢……

食毕,暂别葛洪,踏至前院。

山中之日,格外嫩艳,将院中天井洒得一片金红褚裒与孙盛正在松树下对弈,二人皆有些心不在焉,落子亦漫不经心,不时的瞅瞅内院。

待见刘浓踏来,同时起身唤道:“瞻箦……”

刘浓心中微窘,急迎几步,揖手道:“季野、安国,刘浓因事忘时,尚望二位兄长莫怪!”

“何怪之有。”

褚裒笑道:“若非瞻箦,怕是我与安国尚在院外守候落日,怎能得进此地!日后归家,将此事报与阿父,定不信也!如此说来,尚需好生感谢瞻箦呢!”

言至此处,对着刘浓便是一个长揖他所言非虚,葛洪品性高洁,行医行军皆有道,声名广播于江左庭野,然其人性淡且傲,孤喜松桥丹道,等闲之人难入其眼便是褚裒之父褚洽亦曾来此拜访,但只得与其隔墙作三两言,而未得进今方归后,料来褚、孙二人声名皆能增涨不少矣!

孙盛亦谢过刘浓,而后悄问:“莫非,瞻箦以往便识得葛侯与鲍夫人。”

刘浓道:“不识!”

“咦!”

褚裒、孙盛面色皆奇,狐疑的看着刘浓,既是不识,亦非盛名之士,怎地人尚未见便被请入室中到得此时,俩人尚不知那渔夫便是葛洪矣!

刘浓亦并不作瞒,淡然笑道:“渔家,便是葛侯!”

“啊!!”

褚裒、孙盛震惊,半晌回不过神良久,褚裒投子入壶,一声长叹:“人居山中即为仙,我等凡夫空有其珠,却不识真人矣,其奈何哉!”

孙盛则略带复杂的看着刘浓,心道:莫非其早就辩出……

刘浓淡淡而笑,同行于路却未必同赴于途,将葛洪身份一语点破,便是尽友之责,至于二人领悟在何,则是各人缘法,不可强求!

这时,有青衣随从前来,笑道:“刘郎君,栖息之室已净毕,且随我来!”

刘浓左右一顾,问道:“不在此处否。”

青衣随从道:“在后院!郎君的家随亦在!”

褚裒见刘浓神情略带尴尬,心知其为何,挥手笑道:“瞻箦,但请前去,咱们明日共同起行便是!”

前后院,一廊之隔。

褚裒目光随着刘浓的背影一直延伸,恍觉落日余晖始终随其徘徊,恰若暖玉生烟,不由得感叹道:“瞻箦,心明若镜透,不沾尘外物,理应作我辈之表率,当与其相习!”

孙盛道:“有心之人矣……”

“安国……”

……

刘浓踏至后院。

来福领着两名白袍迎上前来,乐呵呵的笑问:“小郎君,咱们今日不走了吧”心里则道:还是我家小郎君最好,那什么褚啊孙的,若不是我家小郎君,尚在外面转圈圈呢……

刘浓笑道:“不走了!”

来福道:“那我遣人下山告知,命他们在山下守候!”

“嗯!”

刘浓想了想,山院不大,山下白袍若来断然住不下,再说且是客居,不可失礼嗯,明日尚得起行,现下若叫他们回返钱塘,亦是不便,遂笑道:“赏些酒,山里夜寒!”

“是,小郎君!”

来福欢快而应,领命而走。

刘浓踏入室中,漫眼打量居室,窗明案净,地上则铺着簇新青苇席见得案上有一摞卷,上前捧起一看,嘴角一弯,笑意满脸,正是《军书檄移章表笺记》三十卷。

此行,所获甚丰哪!

心情舒畅的迈至室口,懒懒的舒展手臂,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咦!

眼神愣住。

目光穿过素色长廊,直直奔向对岸小轩窗,正梳妆!铜镜掩半颜,美好尽入帘……

巾帼髻散了,被侍墨揽在手怀中,湘竹梳缓缓的抹过,如乌雪直洒。

侍墨道:“小娘子,有人偷看,我要不要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