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赠君飞雪(第2/3页)

《山中忆故人》

“仙嗡。”

刘浓微微一笑,双手捺过琴弦,在笛声最弱之时切进。悄悄一携,两缕浑然不同的声音,瞬息揉作一处。时慢,时快,若畅,若淌,似洋洋。倏尔,两音对聚,齐齐拔头,直上九天云霄,揪得人与之相随而孤寒,待蓄势至颠时,缓落,缓落,共倘佯……

余音燎尽,众人徐徐回神,探目潭侧,席犹在,人却已杳然。

“妙哉!”

众人皆赞,又是一番憨醉。

其间刘浓趁着萧然醉意渐呈迷坨,隐隐问及何处可购得驮马。

萧然抱着酒壶,徐饮,笑道:“驮马何用?”

驮马跑不过战马,耐力则不如牛,确属无用。

刘浓淡然道:“无它,想购置些,以作他用!”

“驮马?”

谢奕眉梢轻挑,将酒壶重重一搁,吐出一口浊气,侧首笑道:“瞻箦欲购驮马?莫非想使部曲练习骑射!”

“定是如此!”

谢珪接口道:“瞻箦胸藏奇志,昔年幼时曾于新亭振声,言愿蓄武曲,以待王召!更以诗句相赠王逸少,各位兄长,可知乃为何句?”

桓温醉声嚷道:“快说,快说!”

咦!

刘浓心中微奇,未料到竟有人如此关注自己,转目投向谢珪,后者正神情悠然的看来,意态欣然、神色温和。

二人徐徐一笑,相互微微阖首致意。

谢珪自小便知刘浓之名,实为六人中最慕刘浓之风范者,缓缓按膝而起,单手挽袖在胸前,稍作一顿,朗声道:“青衫玉冠附酒抛,白将黑马纵横鹞;年少未挂封侯印,腰间常悬带血刀!”

“妙哉!”

“瞻箦,壮哉!”

“瞻箦,英杰尔!”

一语落地,众人轰赞!年少未挂封侯印,腰间常悬带血刀!此言虽简却锵锵满怀,恰恰正合这群高阀精英,血气正热,意气风发,何当不挂印!

谢奕大声道:“瞻箦,汝有此雄志,岂可困潭于浅!谢奕添为汝之二兄,愿以驮马十匹相赠,以滋其壮!”

“袁耽有驮马八匹……”

“褚裒亦有三匹……”

“唉……”

众人皆言,唯有萧然幽幽作叹,嘴角微微翘翘,侧首笑道:“战马甚缺,萧然不敢滋意相授。然卸役驮马,萧氏,却有不少!不知瞻箦,需得几何?”

等得便是此言!

刘浓大喜,江东战马奇缺,皆为王敦军府所控。南北封锁之下,兰陵萧氏就算再有能耐,所蓄战马亦定然不多。若开口要战马,无异于异想天开,而这卸役归老的驮马,却正合庄中部曲练习所用。至于战马,日后再设法徐徐图之,而今驮马便足矣!

悄悄抹过左手,揖手道:“谢过子泽,刘浓不敢求之以赠,改日再与子泽商谈,若何?”

“嗯,甚好!”

萧然眯着眼睛稍稍作想,徐徐点头,暗道:若需较多,便得上报阿父知晓,但只是区区驮马,亦不过钱粮而已。倒是今番所为,阿父与王氏想必满意吧!刁协、刘槐如此胡闹,倒正中王氏下怀……袁谢啊,理应与天下门阀并肩站作一处,共应外敌才是!不过,这刘瞻箦倒是个人物,其志不小,一心往北啊……北地……北地尽是胡人……阿姐,阿姐今日颇奇,要不要禀报阿父呢?嗯,算啦,亦无别事……

待日将尽,众人作别。

临离时,宋祎再次出现在刘浓面前,将装醉的刘浓请至雅室稍坐。

浅浅叙谈,并无他意。宋祎言:刘郎君,可识得吴郡桥氏小娘子,桥游思否?其箫,魂若无物,不可复人语!其言刘郎君之琴,犹有胜之;昔日宋祎不信,而今,尚知天下之大矣!

言罢,捉笛欠身。

桥游思……

怪道乎宋祎知我擅琴,原是得知于此……

刘浓淡然还礼,默然辞出雅室。心中则徘徊着桥游思的身影,白莲若雪、眉目似烟,玉指俏拈,噼里啪啦,杀得人丢盔弃甲……嗯,怀中尚有她所赠的棋谱呢……

绿萝在外等候,见得小郎君出来,疾步迎上前,颤声低问:“小郎君,回,回,回否?”低不可闻,垂首于胸。

“回!”

刘浓微微侧身,顿步,看着绿萝洒然一笑,声音既缓且定。

“小郎君……”

绿萝心思被小郎君看透,两颊晕红层层作染,耳际烫得厉害,眼睛则弯成了两汪夜水。待行至门前,回身看了一眼,眸子稍凝,而后转身疾走;紧紧随着小郎君的步伐,嗅着淡淡的芥香,嘴角藏满笑意,暗觉自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人。

楼间,一截绿纱飞扬。

宋祎背着双手,歪歪依着扶栏,手心捉笛,上下轻点,喃道:“或许,如此,更好。”

……

“小郎君!”

来福一眼瞅见小郎君跨出院,嘴角斜斜一裂,随即欢声作唤。小郎君青冠、月袍,面呈微笑,背负双手,步子迈得缓慢,手心牵着缰绳,一匹雪亮的白马跟在身后,轻轻打着响鼻……

“来福哥!”

绿萝雀跃的跳过来,把手中的琴往左一扬,笑道:“来福哥,你们都快有马骑了!”

“哦……啊!!”

来福眼神倏然一震,一时间思绪转不过来,干脆不转,几个疾步抢上前,搓着双手笑道:“小郎君,能,能让来福,牵,牵牵么……”

“嗯。”

刘浓淡淡笑着,将手中的缰绳一递,待得来福欢天喜地的绕着马打转的时候,方才慢幽幽地道:“来福,你们都快有马骑了!”

“啊?!”

……

夜,月。

芥香弥漫,静室如画,墨璃、绿萝各侍一侧。

墨璃一直悄悄偷窥绿萝,绿萝却仿若未见,嘴角甜甜的笑着,缓缓的将墨研了又研。

墨璃心道:有古怪,我要不要告诉碎湖阿姐呢……哼,绿萝,你要收敛,莫要惹我……

“喵!”

大白猫窜进来,跳到墨璃怀里,撒娇缠绵。墨璃心惊,赶紧悟住它的嘴,悄声道:“别吵,小郎君练字呢。”

静心而随,徐徐作续。

碗中沉绵有力,左伯纸上龙飞凤舞,慢慢捺尽最后一笔,将手中狼毫缓搁。略作凝视,字迹有形,风骨待成。

尚可。嗯,明日便是开馆之日,一切尚好。

接过绿萝递过来的茶碗,徐徐一饮,静静放笑。

来福自前院大步踏来,偏着脑袋瞅了瞅,见小郎君练字已毕,低声道:“小郎君,要练剑么?”

刘浓揉了揉手腕,看了看院外,月投天怀,静好如轮,笑道:“不了,今日早些歇着,以待明日。”

“哦!”

来福吱唔道:“那我可以骑,骑……”

“可!”

“喵……”

大白猫撒浑半天,见墨璃不给吃的,顿时怒了,猛地从她怀中窜出,跳上矮案,刁起笔架上的狼毫,“嗖”的一声,跃至室外,尾巴冲着室内摇了两摇,甚是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