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夜风惊澜(第2/2页)

少倾。

虞喜淡声赞道:“上善若水,其言妙哉!上善若水。其势妙哉!”

想了想,又再补道:“《周易》虽是晦涩,其中却藏大道矣!易之变化无穷,皆在道广无穷,尔等既来听老朽讲《易》,便需明其理而顺其行也!”言罢。朝着刘浓赞许的点了点头,好为人师者,必有好学之弟子!刘浓能从坤、坎互转中领悟上善若水,实乃不可多得,令虞喜刮目相看且老怀大慰。

从学馆《易院》里踏出来时,天已将近晌午。余姚虞氏不愧为世代传袭《周易》的世家,虞喜的诸般见解注释与杨少柳和而不同。若言杨少柳似剑走偏锋,每每出言必是独树一帜,前不与后同、枝不与杆齐,引经据典时奇同峰异出、发人深思;那虞喜则是深湖藏珠,莫论千流万溪,终将汇归本源之处,略显保守却雄浑如一。虽然只是短短两个时辰,刘浓却所获良多。

二人慢行于林中小道,间或有世家子弟远远得见,纷纷投目姿仪绝佳的美郎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无它,经得三日兰亭行雅,现在会稽之地,华亭美鹤之名恰若林梢之日、冠绝中天!褚裒瞅着身侧的美郎君,突地笑道:“瞻箦,褚裒若有妹,定当妻之于汝!”

刘浓正在琢磨着虞喜昔才所言之《易》,恁不地闻听此言,脚下木屐倏然一顿,剑眉斜扬,愣得半晌,方才笑道:“季野说笑了,何故取笑刘浓?”

“非为取笑也!”

褚裒将袖一挽,揽在身后,眼光看向别处,悠然道:“瞻箦可知,现下坊间里巷皆有言:桂花初发王谢书,山阴路上美鹤舞,谁家女儿将身嫁,恨不早识刘郎乎?”言语之时,面上笑意渐渐盛满,却不知想到甚,神情怅然,感慨道:“瞻箦之美,乃大美而不言!褚裒虽无妹,但日后若得女,亦愿妻之……”

“季野!”

闻言,刘浓赶紧重重一个揖手,将其言语掐断,心道:虽说晋时常有“将女妻之”、“以妹妻之”等事记载史册。但岂有平辈之间,“以女妻之”之理呀!况且,若史未变,你与谢真石的女儿便是日后东晋的太后,历经六帝,三度垂帘听政,岂可是我刘浓之妻!

“唉!”

殊不知褚裒竟一声长叹,看着刘浓几番欲言又止,终是敛口不言,面上神情尽显沮丧。而这一切,皆落入了刘浓的眼中,细细一阵沉吟,已知褚裒今日为何有异。

二人默行一阵,刘浓侧首笑道:“季野,刘浓偶得一诗,可愿闻之?”

褚裒意态阑珊地随口应道:“愿闻瞻箦之诗!”

刘浓唇左启笑,指着枝上红黄桂花,笑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且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季野,刘浓言尽于此,好自思之!”

言罢,朗声放笑,挥着宽袖大步而去。

褚裒眼瞅桂花皱着眉头深思,嘴里喃喃自语:“有花堪折且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眼前则仿佛出现无花之枝摇曳于风中,其状何等萧萧,揪得人生疼,蓦地大声叫道:“然也!瞻箦一语惊醒褚裒矣!”喊罢,左右一瞅,这才发觉刘浓已去,当即一拍额头,疾步追出。

与此同时,刘浓将将踏出桂道,目光四下一漫,眼底却猛地一缩,面上的微笑陡然作凝。

周札!

远远的,周札与刘璠两两对立。刘璠半揖着手在说甚,周札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敛去,眉心却愈凝愈盛。稍后,周札略略一个揖手,笑言几句,揽袖而去,步子迈得既快且急。

“瞻箦!”

褚裒在身后高声唤道。

……

夜。

烛火乱摇,帷幔滚荡。

妖艳的侍姬一阵胡乱折腾后,娇娇喘出一口气,将被香汗浸透的身子贴向年事已高的郎君。焉知老郎君虽然面上犹呈大红,却不欲事后温存,轻轻拍了某处一巴掌,淡声道:“好生歇着吧!”言罢,坐起身子,披上外袍,直直踏向室外。

室外,月似钩,半挑。

周札仰望苍穹,无星,黑白分明。半晌,长叹一口气,低首徘徊于月下,眉头渐渐紧皱,日间前往学馆恰遇沛郡刘璠,其言周义并未入学,却暗中透露出周义居址。周札当即亲身前赴,谁知匆匆赶到农庄后,庄中主人却言:周氏郎君于数日前便已悄然离去,尚有赁庄余钱未付!

莫非,这逆侄见事不可为,当真回吴兴了?亦或……

想到这亦或,周札神情大变,愈思愈疑,不祥之感便似附骨之蛀钻窜于心!良久良久,拧着眉川喃道:“若果真如此,该当何如?”

恰与此时,夜风突起,撩起长须,惊透背心之汗。

冰寒。

……

意欲何如?

芥香缓浮,青铜雁鱼灯吐着火舌,被风一扯,“嗤啦”作响。

墨璃盯着乱缠的灯火,细眉微蹙,轻声道:“小郎君,婢子把窗关了吧?”

“无妨!”

刘浓淡然而应,沉沉撩尽最后一笔,凝目打量案上左伯纸,暗觉今夜所书,当为平生之最!缓缓一笑,将笔搁于双龙衔尾架中,揉着手腕,徐徐迈出室外。

夜风撩袍角,裂裂。

举头,斜月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