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月下言石(第2/2页)

陆纳身子俯倾,手掌着案角,赞道:“妙哉,妙哉,浑然天成也,观此一书,吾笔可附之火炬也!”

谢奕也在挑着眉细观,愈看愈喜,搓手道:“瞻箦,得此一案,便若一宝,他日若是穷困时,需将此案作价于我,逸少当以万金来赎。”

萧然笑道:“若逸不来赎,我定倾家来赎。”

王羲之卧蚕眉一挑,正欲说话,刘浓已笑道:“此案当烂于风雪,岂可作价于庙堂。”言罢,命人将矮案抬入院中,随意置放。

“如此好书法却置于野宿,焚琴作薪也。”

陆始在一旁冷观已久,见刘浓与王羲之等人情谊深厚,虽说南北之间互相看不起,但亦知道势不如人,默然饮酒的同时,对刘浓轻视之心也渐去,不过却仍存些许隔阂,忍不住便出言讥讽。

刘浓听闻此言,微微一笑,不以为意,更无心反驳,仍命人抬走矮案。

殊不知,王羲之竟也不恼,朝着刘浓深深一个揖手,而后竟慢慢摇入夜色中,边走边道:“人生得一知已,足矣!春意困乏,不如早眠。”

而此时,谢奕与萧然回身看向陆始,前者冷冷一笑,后者摇了摇头。

陆始眉头一皱,便欲再言,陆纳暗暗一叹,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大兄切莫再言,瞻箦此举,一意有三。一,即性而作,当随兴而化,正是风雪中人。二,好友相赠,理当置于明堂,时时观之,岂不美哉!其三,王逸少力沉千斤,透案而出,风雪岂可轻易浸得。”

陆始恍然大悟,怅然道:“一举三得,既使已得名,又可扬人之名,怪道乎此子……”

“唉!”

陆纳一声长叹,卷起袍袖,懒得再与他多作一言,道不同,不相为谋也。

当下,刘浓见篝火渐熄,而众人神态已疲,便欲散场。碎湖早有准备,当即便领着众人入院,陆纳与萧然相见颇投,两人意欲共处一室,再行手谈。而陆始却无人理会,刘浓心细,皆是陆氏子弟岂可厚此薄彼,亲自将陆始带入雅室休憩,陆始见刘浓笑意醇厚,也有心与刘浓修好,张着嘴巴几番反复,终究碍着颜面说不出口。

刘浓意会,深深一揖,笑道:“昔日之事已往,何必复缠于心,且稍侯,刘浓再来作陪。”

“且往,勿需再陪。”

陆始神情一松,还了一礼。

刘浓快步而出,谢奕正等侯在廊外,适才因人多眼热,俩人难得清心续话,而此时人皆散去,正适赏月。

月光拂廊,清湛如水。

两人绕廊而出,直直来到竹柳清溪畔,谢奕懒懒散散的坐在草丛中,扔下一颗石子,将一汪静影缭乱,声音则略带怅然:“瞻箦,去岁此时,你我相聚于山阴,其时,谢奕懵懂,恍似一腔心血无处可泄,暗觉这天地虽美,却非谢奕所喜。而今身脱丛笼,投身于江湖,却又觉江湖之大,令人左右难觅其真。几番追思不得,让人恼而生怒,却又怨怼。谢奕自知,此非江湖之故,恐在已身。”

江湖之大,难觅其真……

自打再见谢奕,刘浓便觉他已与往日不同。现今,再听他这一番话,心中一时也是感慨莫名,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谢奕紧锁的眉,略显暗沉的脸,沉声道:“江湖不变,静流复缓流,只是你我身在其中,当有所取舍。方寸之间,显取舍之道,天地本如此,世事难两全,何不一笑置之。”

谢奕叹道:“心不从所起,何以为笑?”继而再投一颗石子,冷笑道:“而今晋陵事纷,刘隗欲纳镇北军为私属。司马睿暗命阿父与纪瞻夺之,阿父命谢奕娶阮氏女,得阮氏倾力襄助。那阮氏女,何等模样,谢奕从未见过。然,家族子当为家族计,此不足为言。谢奕所怒者,乃,乃暗觉力难从心!何故也?”言罢,心中恼怒,竟提起拳头,狠狠捶地。

刘浓稍作沉吟,捡起岸边一块石子,置于月光下,笑道:“无奕且观此石。”

谢奕道:“普通平凡,不足为奇。”

刘浓道:“石者,有润,有棱。此石,棱角如刀削,若不慎触之,恐将见血。”说着,把带着棱角的石头置放于身下,拾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猛力一砸。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