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痴情鸿雁(九千字大章)(第2/4页)

二月二十三,周宣一行离开寿州,刘都护与祖刺史直送过淮河方回。

骑马行走在淮北平原上,有天高地远的感慨,金毛犬鲁鲁欢快地跑在前面,又踅回来在力虎马前摇尾巴。

杨宗保听四痴说起去年南汉之行,这金毛犬鲁鲁神奇的追踪能力,不禁啧啧称奇。

这几日周宣都没见羊小颦出来骑马,以为她倦了,也没强要她出来骑马,羊小颦大腿娇嫩,骑马久了会磨伤吧,但整日闷在车厢里也难受吧,又没听她摆弄乐器,马车里可是带了不少小件乐器的。

周宣带马靠近羊小颦的马车,唤了一声:“颦儿——”

羊小颦“嗯”了一声,撩开车帘,露出精致无瑕的容颜,笑意淡淡,眸光如水,手里似在做女红活计。

“咦,你做什么?”羊小颦每日与各种乐器打交道,周宣从没见她做过女红。

羊小颦妙目斜睨,双手背在背后,不让周宣看,那种婉娈娇羞之态让人怦然心动。

周宣笑道:“我上来看。”下马登车,顿觉一股兰麝芬芳扑面而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周宣问,这可不是羊小颦的体香,羊小颦是水仙的淡淡清香,没有此香这么浓冽。

羊小颦两只手还藏在背后,这种姿势就显得胸脯格外高耸,周宣笑眯眯伸手要往那高耸处按,问:“是不是藏在这里面?”

羊小颦粉脸一红,身子往后一缩,说道:“我是想做好后再给公子佩戴的。”

羊小颦终日难开一次口,能听到她纯净优美的嗓音说话那真是祥瑞。

周宣道:“那我在边上看着你做。”当即靠坐在一边,嘴角含笑,目光炯炯。

羊小颦慢慢将手伸到前面,却是两个香囊,上面的图案已经绣好,只待封口,浓冽的香气就是从这香囊里散发出来的。

“绣的是什么?”周宣眼睛近视,看不清,凑近去看。

羊小颦将两只香囊举到周宣眼前,却见两只香囊上绣的都是一对鸿雁,脖颈不长,翅膀尖而长,羽毛是褐色的,腹部则是白羽——

再细看,左边那只香囊上的两只大雁交颈缠绵,右边香囊上的两只大雁一前一后展翅飞翔,针脚细密,绣工精美,竟不逊于纫针。

周宣问:“这大雁是你绣的?”

羊小颦点头。

周宣惊喜道:“我还不知道颦儿绣工也这么好,这不比纫针差啊。”

羊小颦眼露羞涩,轻声道:“是向针儿夫人学的。”

“学了多久了?”

“五个月了。”

周宣叹道:“小颦真是聪慧过人,学什么精什么,这样的绣工别人至少要学三年,难怪你样样乐器精通。”

羊小颦微微笑着,垂睫不语。

周宣道:“你且把香囊缝好——对了,哪个是我的?”

羊小颦将右手那只香囊举高,两只大雁一前一后相跟着飞翔。

周宣笑问:“为什么绣大雁不绣鸳鸯?”

羊小颦将两只香囊搁在腿上,取下挂在车壁上的一具琵琶,铮铮淙淙弹奏起来。

周宣倚窗微笑,羊小颦弹的是词牌《摸鱼儿》的曲调,当即依着琵琶弹奏而轻声吟唱道: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元好问的这阙词周宣很喜欢,为表示对元好问的敬意,所以就提前几百年给吟出来了,不用说是安在他周七叉的名下,填词的起因呢,说是去年赴洪州,路上遇到一个捕雁者,捕雁者说:“今日射杀一雁,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所以周宣就把那两只死雁买下,葬之江水之畔,累石为识,号曰雁丘。

羊小颦对周宣所言大雁是最痴情的禽类的说法铭记在心,得知周宣要带她北上寻亲,便开始绣这对香囊。

一曲奏罢,羊小颦将琵琶挂上,凝眸看了周宣一眼,开始缝合两只香囊,香囊里装的就是昨日在寿州报恩寺要来的香草,现已剪得细细碎碎,所以香气格外浓郁。

小半个时辰后,两只香囊都缝合好了,简直是浑然一体、天衣无缝,周宣都找不到缝口在哪里,只有那鸿雁缠绵翩跹的羽影。

香囊上有挂耳,羊小颦用丁香绦将香囊系在周宣腰间,抬起头,剪水双瞳凝视周宣,说道:“愿与公子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周宣在她樱唇上吻了一下,应道:“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羊小颦靠过来,将脑袋搁在周宣左肩上,一动不动。

此时的周宣也升华了,怀抱佳人却无情欲,就想静静的抱一会。

道路漫长,马车微微晃荡,两个人相拥着默默地听车轮碾过道路的声音,好一会,周宣问:“颦儿,有没有想过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羊小颦坐直身子,摇了摇头。

周宣道:“你父母一定不是碌碌的人,不是久居高位的显贵,就是文采风流的雅士——这是我从你的绝佳气质上推断来的,你沉静的性子是与生俱来的,又这么聪明,学什么精什么,你的父母怎么会是平庸之辈,而且从你的那只纯金足钏来看,就不是贫寒人家。”

羊小颦眼睛幽黑窅缈,盯着周宣,说了一声:“其实我不想他们。”

周宣握着她柔软纤美的手,说道:“小颦你不要怨恨你父母,我可以肯定,你流落到江南绝非你父母的本意,这其中一定有个重大的变故,现在仅有的线索是这只刻有‘颦儿周岁,统和元年正月初一’字样的足钏,还有就是颦儿记得的你父亲名字中有个‘让’字——”

听到这里,羊小颦摇头道:“这个不很确定,那时我太小,只隐约记得这个字音。”

周宣道:“不管此行结果如何,我们寻找过了就不会有太大的遗憾,你虽然少了父母的关爱,但有我呢,对不对?”

羊小颦点头,又靠过来伏在周宣的怀里,忽听一声惊雷炸响,赶紧把周宣抱得更紧了。

电闪雷鸣了一阵后,就听得辽阔大地绵密的雨声,马车顶篷雨声则响亮得多。

二月几乎都是晴朗的好天气,这到了月末,临近清明时节,雨终于来了。

周宣探头出窗,大声道:“找个地方避雨吧。”

杨宗保、四痴,还有随行的军士、羽林卫早有准备,都戴了圆笠、披上了蓑衣,赶远路嘛这些雨具总要备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