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2:防御工事(第2/5页)

苏美尔各个高墙深壕的城邦被萨尔贡收归中央控制之下后,可以说形成了一套战略防御体系,不过这套体系不是有意计划建成,而是逐渐自然形成的。第一套有计划修建的战略防御体系似乎是古埃及第十二王朝的法老自公元前1991年起修造的努比亚碉堡线。这条碉堡线最终完成后,沿尼罗河从第一瀑布到第四瀑布绵延250英里,两边的尼罗河和沙漠尽在掌握之中,各个碉堡之间也许是通过烽火信号守望相助。考古发现再次证明,那里的工事设计已经具备了战略防御的所有要素;后人只是因循了这些要素,并未添加任何新东西。最早建立的碉堡坐落在第一瀑布附近,那里的河谷地方宽阔,可供人务农为生;建造碉堡就是为了保护农田,并扼守大河。埃及人进入野蛮的努比亚和狭窄得多的上尼罗河地区之后,也在那些地方修建了碉堡,这些后来的碉堡主要用于军事用途。留存下来的文字记录表明,尼罗河上游的碉堡是作为真正的军事前沿而设计的。辛努塞尔特三世(Senusret Ⅲ)法老立了一座自己的雕像,并立碑写道:“我比祖先向南航行得更远,划定了边界。我扩大了祖辈留下的疆土。我的儿子谁若能维持这片疆土……他就是我的儿子,是天潢贵胄……但谁若丢掉这片疆土,不肯为它而战,他就不是我的儿子。”这段铭文是在塞姆纳的一座碉堡里发现的,时间是公元前1820年。辛努塞尔特自立的雕像没有找到,但在同一座碉堡里发现了把他作为神来供奉的雕像,时间估计为公元前1479—前1426年间。这清楚地证明,他的子孙后代铭记住了他要他们保住他赢来的土地的告诫。

古埃及人在努比亚的边疆政策成了后来各处帝国的样板。塞姆纳建造了3座碉堡,在河的两岸形成掎角之势,还修建了水渠从河中引水;碉堡面向陆地的一面修了几英里长的泥砖墙保护向南的道路。3个碉堡都设有很大的谷仓,其中两个谷仓的储量足以供应数百人一年的口粮;存粮也许靠位于阿斯库特的后方供应中心来补充,那是一座岛上堡垒,显然就是为了储存粮食而建的。另一段铭文说明了守军的职责:“防止努比亚人由此……向北方去,无论是步行还是乘船,也防止他们赶着牲口经过此地。去伊肯从事贸易或递送官方信件的努比亚人不在此例。”在碉堡前方的地带,一支由努比亚的沙漠民族麦加人组成的埃及沙漠巡逻队定期进行巡逻。(在底比斯发现的写在莎草纸上的《塞姆纳快讯》上登载有一份典型的沙漠巡逻报告:“派去巡逻沙漠边缘的巡逻队……回来后向我报告说:‘我们发现了一队32个人和3头驴。’”)在印度西北边境作过战的英国军人对埃及人此一做法必定有所会心。英国人也采用了和古埃及人一样的做法,他们在印度设有行政区,里面驻守重兵保护区内的居民;另外有前方区,区内建有纯用于军事目的的碉堡,里面驻扎着军队;再往前是“部落”区,在“部落”区内,英国人只管保护道路,管理周边地方的责任则交给部落民兵,如开伯尔步枪团(Khyber Rifles)和托契侦察队(Tochi Scouts),可那些民兵与这一整套复杂的防御结构要防备的人属于同一族群。

耶利哥城和第二瀑布碉堡的蓝图在世界各地一直沿用下来,这并不值得惊奇;就连它们建成得那么早也应是意料中事。人一旦开始琢磨把有数的几个建筑和城镇规划的要素纳入自卫体系,就必然会造出耶利哥或塞姆纳碉堡群;同样,人一旦认识到,要想控制文明和野蛮世界之间的边界地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收买边境另一边的人,利用心理因素把偷猎者变为猎场看守人,也会马上把这个办法付诸实施,所以才有了麦加巡逻队和开伯尔步枪团。

然而,若是以为耶利哥和塞姆纳城防的基础原理传播得既远且快,那就大错特错了。当时的耶利哥人民生活富裕,第十二王朝的法老更是财力雄厚。但直到进入公元前第二个千年很久之后,其他的地方仍是地广人稀、民生艰难。到了公元前第一个千年,带有城防的居住点才普及开来。考古学家在旧士麦那发现了一座建有防御工事的希腊居住点,它建于公元前9世纪,外面围有防御墙,还用凿好的石块建起了棱堡;在西班牙的萨拉戈萨和波兰的比斯库平这样相距遥远的地方都发现了公元前6世纪建造的有围墙的居住点。山顶城堡在英国屡见不鲜,称为“铁器时代要塞”,现已发现了2000处;在欧洲的东南部,类似的山顶城堡可能早在公元前3世纪即开始建造了,不过到了公元前1世纪才真正推广开来。它们到底是早期的城镇,还是临时避难所?什么样的政治条件促成了它们的修建?对这些问题,历史学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它们也许和毛利人的堡垒一样,由社会的部落化所促成,因为比邻而居的群体要保护自己可搬动的货物免遭抢劫;可是对此我们无法肯定。我们只知道,防御工事在公元前第一个千年期间从欧洲的东南部传到北部,同时,随着希腊人和腓尼基人离开家园驾船到别处去建立贸易殖民地,地中海和黑海沿岸也出现了带防御工事的港口。防御工事无疑是随着贸易传播的。研究史前城市的著名学者斯图亚特·皮戈特(Stuaart Piggott)就提出,在地中海沿岸带有防御工事的港口和法兰西以及德意志内陆的山头要塞之间,有一条重要的双向贸易通道,向北方运去的货品有酒、丝、象牙(甚至还有猿猴和孔雀——史前时期,阿尔斯特的一个国王就得到了一只巴巴里猴子),运回来的物品则是琥珀、裘皮、皮革、腌肉和奴隶。

到公元前第一个千年,在地球的温带地区,防御工事已经是星罗棋布。中国早期的城镇是没有围墙的。黄土平原上缺少树木,所以就连建造城墙的基本材料都付诸阙如。但是,商朝建立了最早的中央政权时(约公元前1500—前1000年),中国出现了夯土城墙;有意思的是,商朝的表意文字中代表城的符号“邑”是一个堡垒加一个跪伏的人形,说明碉堡在中国和在别的地方一样,既是防御工事,又有控制社会之用。在古希腊,米诺斯文明崩溃后的黑暗时代结束后,新兴的城邦自然而然地高筑城墙;位于现代意大利的城邦也如法炮制,古罗马当然也是一样。到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大帝挥师穿过波斯去征服印度时,只要在有居民点的地方作战,军师们就会预料那些地方一定有据点阻拦大军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