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有陈望的倒数第二章

五月上旬,温临中学倒数第三次模拟考放榜,陈栖叶一如既往的没偏科,排名稳在全校前十,秦戈物理拿了满分,理综排名全校第一,但他的语文自从上学期末人品爆炸考出126分后就一直规律性的忽高忽低,这次刚好在低谷,综合排名跌到了五十。

但秦戈心态好着呢,从江知书手里接过试卷后还挺兴奋,说根据什么什么玄学,他起起伏伏到高考语文成绩肯定处于高峰值,反过来安慰江知书让他别为自己操心。江知书还能说些什么呢,反手甩给秦戈几张模拟考优秀作文的答题纸复印件,让他早晚读好好读读背背,学习人家的框架用词和结构。

秦戈一看作文就头疼,可一瞅其中一篇58分的是陈栖叶的,瞬间神清气爽,观摩一晚上后开头结尾都会背了,回寝路上给陈栖叶激情朗诵:我们都是青春路上的追梦人,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陈栖叶扶额,脸红到耳朵根。每次改完卷后,他的答题卷和其他高分考场作文经常被语文组当范文打印好几千份全校范围内发放。这是阅卷老师们对他的肯定,但他自己特别很羞耻,尤其是从秦戈嘴里念出来,他更是不自在,好像写那些漂亮应试作文的不是自己写的。

“我就是……开头结尾够煽情正能量,中间例子专挑冷门的写。”陈栖叶其实是觉得这样的文章算不上好。虽说语文没有标准答案,但他刷了那么多试卷讲义,还是凭经验总结出了答题和写作的套路,这样的作文他能流水线生产,他写下感叹号时也没放入多少真情实感。

但秦戈还是觉得陈栖叶写得好。没办法,他这种理科直男能凑够八百字就是极限了,陈栖叶把答题卷写得满满当当,还能引用出“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在秦戈眼里就足够才华横溢了。

“怪不得你前几天悲秋伤春忧郁得跟黛玉葬花似得,我现在理解了,文笔好的人都这样。”秦戈惟妙惟肖地学陈栖叶那天在山上哭,捂着胸口哼哼唧唧,“我心里空落落的,我不敢想和你的未来……”

陈栖叶耳朵都红了,实在是忍无可忍,又说不过秦戈,只能动手推他,两人你踢我腿我踹你屁股地跑进宿舍楼大门,守在门口的楼妈目睹了他们全部的打闹,只是在旁边笑,不会特意提醒他们注意影响,只当他们俩关系要好。

这一切也被躲在楼外一排盆栽铁树后的赵云和看在眼里。他今天晚上在温中有低年级的竞赛课,上完后没急着离开,而是等高三晚自修结束校园里人流冷清后,才蹲守在学生回寝必经之路上。

他想看看陈栖叶,但他不敢正面出现。他曾经想这么尝试,可一旦同那个时刻陪伴陈栖叶的(1)班男生对上眼,年龄是两个人加起来总和的赵云和都不禁打寒颤。

——那个男生可能上一秒还乐乐呵呵和陈栖叶开玩笑,下一秒看到赵云和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瞬间转变后的凶狠眼神让赵云和不得不相信,自己再靠近陈栖叶,他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甚至不惜把自己杀掉。

尽管很懦弱没出息,赵云和确实被秦戈的眼神里的杀意唬到,在秦戈朝自己冲过来之前灰溜溜地转身离开,实在不甘心,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地尾随,在陈栖叶侧过脸朝秦戈笑的时候贪婪地看一眼。

赵云和无疑是嫉妒的。他得把掌心放在铁树坚硬的叶尖,摁下又握住,才能用疼痛压制住现身的冲动。

他真想趾高气扬地叫他们两个站住,揭露他们同性恋的身份,证据就是他们刚才打闹时的肢体接触。这种当众的揭发是他多年来最大的恐惧,当他还是陈栖叶的年纪,同性恋是犯法的,他怕周围看得见的眼睛和看不见的议论,为此只能压抑本性,做个娶妻生子的正常人。

可现在时代似乎变了。他还是和多年前一样见不得光地躲在阴影处,陈栖叶却被秦戈潜移默化地感染,不再谨小慎微,脸上也有了轻松开怀的笑。他怎么可能不嫉妒,不屈愤,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俩凭什么能光明正大不惧怕非议,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敢于光明正大,所以没有人非议。

赵云和黯然神伤,直到宿舍楼熄灯才离去。他有体面的工作,受学生尊敬,在新的城市有一处单身公寓,但男人到他这个岁数是不会出于心血来潮而重新开始的,他在深思熟虑后抛弃杭城的全部,包括经营半载的家庭和物质积累,他都这么卑微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栖叶投入别人的怀抱。

赵云和越想越觉得自己失败,得不偿失,破罐子破摔冒出些歹毒的念头,却又自己吓自己地打消掉。他只是个孤苦伶仃的普通人,他没想到会在自己公寓门口会有人等候。

赵云和还站在电梯里,倚在他公寓门前的陈望也没催他快点,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捏住烟尾的部位往他的方向递去,手腕微微下垂,像是要赵云和自己叼去。

赵云和踌躇,电梯门自动关了一次才出来,肩膀神经质地擦着墙壁缓缓往前走,最大程度地避开门边的陈望。这不是他第一次见陈望,为了给陈栖叶办转学手续,他们曾经见过几面,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同类,却又毫无相似之处。

赵云和没邀请陈望进屋,是陈望自己胆大又自然熟地跟进来的,从容不迫地仿若自己才是这个小公寓的主人。他毫不拘束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抽着那根赵云和没接过去的烟,开门见山道:“你是为了我儿子,才来潭州的吧。”

赵云和站在另一张沙发前,脸上有被说中后的无所适从。他不是很想直视陈望的眼睛,但陈望就是有种说不出的魔力,把人变成见过美杜莎真容的石像挪不开眼。

陈望没得到回应,并不觉得尴尬,而是笑,把烟夹在手指间,走到沙发后摁着赵云和的肩膀让他坐下,并在他耳边用烟嗓慵懒道:“你怎么这么紧张,这里可是你家。”

这话点醒了赵云和,这是他的主场,他不应该表现得如此被动,而是盘问陈望从谁那儿听说的,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住址。

但这些话一到嘴边就没了问的必要。没有人能拒绝陈望,包括女人和爱女人的男人,他想找到自己都不需要专门跑趟教育机构,和小区门口的保安或者附近的快递员随便聊几句就套出来了。

但现在,这个擅长魅惑人心的男人竟有些哀怨,边吐出烟雾边轻声问自己:“你难到……就非他不可吗?”

赵云和一时口干舌燥,慌张地站起身去厨房找水,而不是不像陈望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那样欲望汹涌,情不自禁。这态度还真有点知识分子的正派,陈望却不觉得意外,歪着脑袋继续抽烟,抖烟灰的小动作幽怨又不屑:“陈栖叶到底有什么好,就这么让你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