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3.奥斯丁弗莱(第3/3页)

他倒是想解释,如果知道维基斯能理解哪一种解释的话。我不再打架,是因为我住在佛罗伦萨的时候,每天都看壁画?他说:“我找到了一种更容易的生活方式。”

后来,维基斯渐渐精力不济,生意开始下滑。他仍然在把细平布运往北方的德国市场,而——在他看来,由于羊身上的毛如今太长,难以织出优质的细平布——他本该经营克尔赛薄绒呢之类更为轻软的布料,经安特卫普出口到意大利。但是他听着——他是个耐心的听众——老人的抱怨,然后说,“情况变了。今年让我带您去布市吧。”

维基斯知道自己应该去安特卫普和贝亨奥普佐姆露露面,但他不喜欢跨海旅行。“我会照顾好他的,”他对维基斯太太说,“我知道一户好人家,我们可以在那儿落脚。”

“好吧,托马斯•克伦威尔,”她说,“你记住了。不要喝奇怪的荷兰酒。不要找女人。不要去找地下室里的那些被驱逐的传道士。我知道你们都干些什么。”

“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不去地下室。”

“那就谈个条件。如果你不带他去妓院的话,就可以带他去听布道。”

他有些怀疑,茉茜以前的娘家可能存有并经常引用约翰•威克里夫的作品,她家的人可能一直都知道英文圣经;一段段经文被珍藏,遭禁的诗篇封存在脑海里。这些东西代代相传,就像眼睛和鼻子、温顺的性格或饱满的热情、肌肉的力量或冒险的欲望代代相传一样。如果你现在一定要去冒险的话,那就去找传道士,而不要找妓女;避开登革热先生,这种病在佛罗伦萨被称为那不勒斯热,而在那不勒斯,无疑被称为佛罗伦萨腐烂病。良好的判断力会让人节制自律——在欧洲任何地方,包括这些岛屿,都同此理。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受到限制,而我们先辈的生活却不是如此。

在船上,他听着同行的乘客经常挂在嘴上的牢骚: 这些狗娘养的引航员,没有被测深的航道,英格兰人的垄断,商业行会的商人宁愿由自己的人将船带到格雷夫森德: 德国人是一帮强盗,可他们知道怎样带船上行。他们起航时,老维基斯有些恶心。他留在甲板上,随时帮帮忙;先生,您肯定在船上帮过工,有位船员说。一到安特卫普,他们就去看了圣灵的标记。开门的仆人叫道,“是托马斯回来看我们了!”仿佛他是从死人堆里回来了。三个老人走了出来,就是以前船上的三兄弟,他们呵呵笑了,“托马斯,我们可怜的孤儿,我们离家出逃的孩子,我们经常挨打的小朋友。欢迎,快进来暖和暖和!”

只有在这里,他才仍然是一个离家出逃的人,仍然是一个很小的、挨打的孩子。

他们的妻子、女儿还有狗都过来亲了他。他把老维基斯留在火旁——出乎意料的是,老人们的语言居然这么国际化,他们交流着用药膏止痛的方法,对一些小小的不幸表示同情,述说着各自妻子的奇特念头和要求。像过去一样,最小的兄弟负责翻译: 即使涉及到一些与身体结构有关的字眼时,也总是不动声色。

他与三兄弟的三个儿子一起出去喝酒。“你想要什么?”他们逗他。“老头子的生意?还是等他死后,他的遗孀?”

“不,”他回答,自己也感到吃惊,“我想,我要的是他的女儿。”

“年轻吗?”

“守寡了。但很年轻。”

回到伦敦后,他知道自己可以让生意好转。不过,他需要考虑日常事务。“我看了您的存货,”他说,“我看了您的账目。现在让我看看您的职员。”

当然,这才是关键,是可以打开利润之门的关键。人总是关键因素,如果你能看着他们的脸,就能确定他们为人是否诚实,工作能否胜任。他赶走了那位可疑的小头目——对他说,你走吧,否则我们诉诸法律——然后提拔了一位有些结巴、别人说很蠢的年轻人。其实他只是腼腆而已;每天晚上,他都检查他的工作,温和而默默地指出每一处错误和疏漏,四个星期之后,那孩子就表现得既能干又有热情,而且像小狗一样总是跟着他。投入了四个星期的时间,然后在码头上呆了几天,查出谁在损人利己: 到了年底,维基斯就重新赢利了。

当他把数据拿给维基斯看后,老头子大步走开。“丽兹?”他大声喊道。“丽兹?到楼下来。”

她下来了。

“你想再要一位丈夫。他行吗?”

她站在那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哦,爸爸。你挑中他可不是因为他的长相。”她转向他,抬起眉头,说:“你想要一位妻子吗?”

“我是不是该让你们好好谈一谈?”老维基斯说。他似乎有些不解: 似乎认为他们该坐下来,马上拟一份合同。

他们几乎还真是这样。丽兹想要孩子;他想要一位在城里有不少关系、而且能继承一笔钱的妻子。过了几个星期,他们结婚了。不到一年,格利高里就呱呱坠地。一小时之后,他从摇篮中抱起哇哇大哭的健壮的小家伙: 亲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说,我对你一定会和蔼慈爱,决不会像我父亲对我那样。因为,如果一代人不能比上一代有所进步,那生儿育女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今天早上——醒得很早,寻思着丽兹昨晚所说的话——他心里想,我妻子干吗要为没有儿子的女人担心呢?也许女人就是这样: 花时间设身处地地为彼此着想。

从这里可以了解一些道理,他想。

八点了。丽兹下了楼。她的头发扣在一顶亚麻帽子下面,袖子卷了起来。“哦,丽兹,”他笑话她道,“你看上去就像一位面包师的妻子。”

“你注意点儿礼貌,”她说,“酒馆服务生。”

雷夫进来了:“先回红衣主教大人那儿去吗?”还能去哪儿,他说。他拿起今天需要的文件。拍了拍他妻子,亲了亲他的狗。出了门。早晨还在飘着零星小雨,但天色在渐渐变亮,不等他们到达约克宫,就可以清楚地看出,红衣主教已经说话算数了。河面上洒着一层阳光,颜色像柠檬果肉一样浅淡。


[1] 指格利高里出现了语法错误,原本该用复数,却用了单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