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榘:胸中有墨水(第3/4页)

其实韩复榘并不是一个胸无点墨的草莽之徒,他出身于一个秀才家庭,幼年读过诗书,写得一手好字,参加冯玉祥的队伍时最初干的就是司书(文书)。

韩复榘与许多文人学者都有过交往,当代著名学者徐北文也曾撰文指出:韩复榘在西北军以能诗文、擅书法著称。他在山东主政后,把一些术士、僧道统统赶出衙门,并重用何思源、梁漱溟、赵太侔等新派文人。韩与张宗昌的不同,是由于文野之分。韩复榘主政山东时提出的“澄清吏治”、“根本清乡”、“严禁毒品”、“普及教育”等措施,在一定程度上也收到了一些实效,20世纪30年代轰动一时的、由儒学大家梁漱溟主持的山东“乡村建设运动”就是在他的支持下搞起来的。

梁、韩相识在1922年,当时梁漱溟应冯玉祥之邀,在北京南苑给冯部官佐讲授儒家哲学,韩复榘通过这次听讲认识了梁漱溟,两人一见如故。后来韩出任山东省政府主席,大力支持梁漱溟的“乡村建设运动”,把他管辖的山东邹平县交给梁做实验区,为梁的乡村建设试验提供了诸多方便。韩复榘对梁漱溟毕恭毕敬,以师礼待之,凡梁所提建议多被采纳。韩复榘支持梁漱溟在山东推行乡村建设计划,旨在进行政治及行政改革,他曾经说过:“军队需要整理,不整理早晚要垮;政治也需要改革,不改革也是早晚要垮的。”因此韩复榘对部下发出呼吁:“我不会改革,请梁先生帮我们改革吧!”

韩复榘的这种改革做派可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只要了解了他当时的处境就会理解他的这种想法。时任山东省教育厅厅长的何思源先生在《我与韩复榘共事八年的经历和见闻》中说,韩复榘野心不大,他觉得能保存山东地盘就很不容易,既怕蒋介石釜底抽薪,拉拢他的部下从内部瓦解他,又怕蒋介石布下圈套,使他落入陷阱。基于这种心理,韩复榘便害怕自己内部日趋腐化而导致垮台,所以他认为非改革不足以维护自己的统治,请梁漱溟来山东办乡村建设,就是韩复榘从改革的角度考虑的。梁漱溟晚年忆及此事,对韩复榘做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他对儒家哲学极为赞赏,且读过一些孔孟理学之作,并非完全一介武夫。”

何思源与韩复榘的关系比较有趣,一个是留洋出身,一个是标准的土包子,两人后来却成了莫逆之交。当初韩复榘由河南调任山东,新省府班子基本上都是他由河南带来的原班人马,只有何思源是南京方面安排在山东的,韩复榘周围的人不能容忍何思源的存在,韩也对何怀有戒意。但经过几次较量,他们发现对方都很耿直、爽快,说话办事从不拐弯抹角。

何思源先生曾对朋友谈起:韩复榘虽然好明杀人、暗杀人,但他不是阴险的人。韩也告诫自己那些排挤何思源的部下:“全省政府只有何某一个人是山东人,又是读书人,我们还不能容他?不要越做越小,那样非垮台不可!”据何思源先生回忆,韩复榘主鲁7年,教育工作总是放手让何思源去做,并且从来没有向教育界安插过一个私人,山东教育在此期间有了一个很大的进步,这也是常人所不及之处。

杀身大祸

韩复榘为人刁猾多疑,善于应变,本性难改,自然与蒋介石貌合神离,矛盾日渐加深,乃至成为蒋介石一大心病。抗战全面展开后,韩复榘表面上佯装抗日,实则观望其局势,一心保存实力。日本人本是害怕韩复榘的,在进兵山东之前,曾暗地派人找过韩复榘,以探虚实,可是韩的态度极不明朗。狡诈的日本人看穿了他的心思。悍然出兵进攻山东。始料不及的韩复榘只好仓皇弃城而逃。蒋介石闻知此讯,大发雷霆,连骂几个“娘希匹”。这次自然找到一个对韩下刀的借口和良机,立即通知韩复榘到徐州开紧急会议。

1938年1月8日韩复榘按期到达徐州。蒋介石又突然由汉口发来急电,说会议改在河南开封召开。韩复榘不由心中一震,犹豫起来。本不想去开封,但又一想,这是一次大的军事会议,参加的高级将领有四五十人之多,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时韩复榘的心腹师长孙桐萱也从济南赶来了,身边还有由保镖魏大公执掌的手枪队一个营,量他老蒋也不敢轻易动手。9日韩复榘一行到达开封,住在黄河水利委员长孔祥榕的公馆里。11日下午7时,蒋介石亲自从南京赶来主持会议,并预先通知说,这是一次高级将领机密军事会议,为避免日军飞机扰乱,所以会议定为晚上召开。并强调这次会议谁也不能请假。

孙桐萱和卫兵陪同韩复榘坐汽车来到河南省政府大门口时,车子被几个军警宪兵拦住了。他们敬礼后指着门前张贴的一张通知让韩看,只见上面写着:“凡参加会议的将领请在此下车。”韩复榘的车辆停放在门前的一片空地上,然后步行向里走。到了第二道门口,又有军警宪兵阻拦,左边的墙壁上贴着“随员接待处”。韩看了心里非常生气,但又不便发作,就把带去的三个卫士和孙桐萱的一个卫士,均留在接待处了。走了不到50米,墙上又有一张通知写着:“奉委座谕,今晚高级军事会议,为慎重起见,所有到会将领,不可携带武器进入会议厅,应将随身自卫武器,暂交我处副官长保管,给予临时收据,待会议完毕后凭收据领回。”孙桐萱见要把武器交出,顿时皱了眉头。这时韩复榘倒坦然,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其他将领将手枪从腰间掏出来交给了副官处,取回收据。韩复榘嫌孙桐萱迟疑,推了他一下,同时把自己身上带的两支手枪掏出来,让孙一齐递上去,便同那些将领中的熟人笑谈着步入会议厅。

会议由蒋介石亲自主持,目光咄咄逼人,劈头便说:“我们抗日是全国一致的,这个重大的责任应该说是我们每一个将领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竟有一个高级将领放弃山东黄河天险的阵地,违抗命令,连续失陷数座大城市,使日寇顺利地进入山东,影响巨大。今天我问韩主席:你不发一枪,从山东黄河北岸,一再向后撤退,继而放弃济南、泰安,使后方动摇,这个责任应当是由谁来负?”韩复榘一听火从心起,毫不客气地顶撞道:“山东丢失是我应负的责任,南京丢失该谁负责任呢?”话没能讲完,蒋介石一拍桌子,疾言厉色地说:“现在我问的是山东,不是问南京!南京丢失,自有人负责!”韩正想开口反驳,刘峙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劝道:“韩主席,委座正在冒火的时候,你先到我办公室里休息一下吧!”刘峙拉着韩从会议厅的边门走出去。韩气呼呼的,脖子拧着,两只眼睛发红,额上青筋暴胀。刘峙装出极关心而且亲热的样子,继续拉着韩的手,向院子里走去。院子里早预备了一辆小汽车,刘峙说:“韩主席,上车吧,这是我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