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自立

“我还没死, 肯定要换衣裳的。你再敢走近一步,就挖了你的眼睛。”元莞故作凶狠,快速将衣裳脱下, 换好中衣, 外衫上的襟口处多一扣, 她不知如何去弄, 急得手心生汗。

周暨干等片刻, 见她迟迟不肯出来,就忍不住笑话她:“你会穿衣裳吗?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需要你帮。”元莞不耐烦, 自己又将外衫脱下, 索性不穿,只一身中衣躺回榻上,拿毯子裹着,唤着周暨过来。

周暨转过屏风,就见到地上凌乱的痕迹,俯身将衣裳捡起来,置于一旁。榻上的人面色苍白,衬得那双眸子湛蓝, 裹着被子盯着她, 她跟着松了口气, 担忧道:“陛下午膳可吃了?”

“午膳?我还是昨晚吃的, 你来做甚?”元莞将自己裹得很紧,面对周暨也无甚好心情。

相反周暨见她笑得很开心,脱靴上榻, 与她挤在一起, “早知道我给你带些点心来就好了,你饿不饿?”

元莞嗤笑, 学着她方才的语气开口:“你还有心思用午膳?”

周暨闻言脸就红了,气道:“你还有心思打趣我,来时我见殿外都换人了,似是侍卫司的人,大长公主要做什么?好端端为何说你不是先帝骨血,她要废你?”

“嗯。”元莞沉闷地应了一声,掩不住的憔悴,向一侧挪了挪,道:“她大概会是新帝。”

周暨止不住的惊讶,想起大长公主的为人,觉得难以置信,嘀咕道:“她是故意的?”

人在权势中沉迷久了,就会变得贪婪。周暨明白这个道理,然放在元乔身上,又觉得不适合,她不好多问,眸色担忧,盯着元莞苍白的面色:“那你如何自处?”

“不知,随她去了。”元莞坦然,她确实不知,心惊胆战的日子过了这么多年,心中情绪复杂,待卸下来,又觉得一阵畅快,摆在面前的无非两条路,生与死罢了。

她裹着毯子,露出白瓷般的面孔,引得周暨心颤,害怕道:“大长公主大概会护着你的。”

“护着我?周暨,我打得你半死,再唤太医救你,你觉得这样是护着吗?”元莞连笑都不想笑,多是淡漠,她看着周暨茫然,不想再令她担忧,便道:“你的亲事如何了?”

“父亲未再提。”周暨沉闷道,想起一事,眉眼一展,同元莞商议道:“你不做皇帝,我便带你出宫,我们出临安城如何?”

“我乃是废帝,做了七年皇帝,就算不死,也出不得临安城,困于一方天地罢了。”元莞打断周暨的想法,哪里有那种好事。

周暨就困惑了,悄悄地拽了拽她身上的毯子,忐忑道:“你也要嫁人的,不如嫁我,我去求大长公主。”

元莞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脑子里装的是花露吗?元乔不会同意,就算她同意,周大人会肯吗?如今他避嫌还来不及,会让你上赶着同我这个罪人有关系?”

这个周暨,想得太简单了。

废帝不过一杯酒罢了,她读史,也曾知晓历来对废帝的处置,最好的就是囚禁终生。不过她这般模样,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不如在宫内待着,免得出去祸害旁人。

周暨吃瘪,惦记着元莞,又不知该如何帮她,思忖间外间传来脚步声,吓得她忙下榻,元莞笑话她:“瞧你吓的,赶紧出宫去,免得胆子越吓越小。”

“你怎地一点都不害怕?”周暨奇怪,按理被人拉下皇位,不是哭天抢地,就是愤恨大骂,再或是黯然神伤,可元莞倒好,平静如常,瞧不出一丝悲伤,就连怨恨也没有。

“害怕也无用。”元莞疲惫一笑,笑生两靥,瞅着周暨惊恐之色,道:“不知怎地,我也不怕。”担忧很多年,就连做梦都梦到自己被拉下皇位,可真正面对,又感到痛快。

元莞平静如水,尤其那双眸子染着秋水,叫周暨看得一阵想哭,“我以前道大长公主对陛下真心,如今一看,她只对自己真心,旁人都是虚情假意。”

元莞不介意她骂人,横躺下来,觉得身上一阵发软,大概风寒未愈,她摆手示意周暨快走:“你再不走,被元乔发现了,连带你父亲都会遭殃。”

周暨本就害怕,被她这么一说,怕得更加厉害,抬脚想走,又不放心元莞,便道:“我明日再来,你想吃什么?”

她对点心尤为拿手,元莞仔细一想,口中苦涩,回道:“甜的就成,越甜越好。”

“成,我明日还来。”周暨决然道,说了‘狠话’后,心中稍作安慰,这才离开。

外间是落霞,她捧着粥食而来,见到永安侯仓惶离开的背影后,心中梗得厉害,此时也就永安侯傻气地闯进宫来,就连苏相等人都不过问陛下安危。

元莞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听着脚步声走近后,紧张地坐起来,见是落霞,复又躺下去,无力道:“你无事就去歇着,跟着我无用。”

“奴也无事,陛、您饿了吗?”落霞嘴笨,及时改口,还是看到元莞的眼睫颤了颤,她将白粥放在小几上,半蹲下来,低声道:“方才大长公主说福宁殿照旧,您大可安心。”

“嗯。”元莞侧躺着身子,闻到白粥的清香味后,也没有胃口,翻过身子,背对着落霞:“你下去休息,我还想睡会儿,晚膳你再唤我。”

落霞为难:“这就是晚膳,您不吃吗?”

“那、那就亥时再叫我。”

声音低了不少,落霞不好违逆她的意思,只得将粥原封不动地捧了出去。

福宁殿安静,早早地就熄了灯火,而垂拱殿内灯火通明,苏闻等人依旧还在,太后早就离去,元乔坐在一侧,平静如水,苏闻与魏律在一整日的惊恐中早就安定下来。

他二人坐于殿内,汗流浃背,本以为皇帝会争执一番,至少会仗着殿前司而反抗,不想她简单放弃,不知与大长公主说了什么,就回福宁殿而去,整日不出,就连殿前司也很安静。

眼下的局势很明朗,要么在宗室中择立新君,要么就是拥大长公主登位。宗室子弟良莠不齐,一时难以抉择,倒不如殿内端坐的元乔来得合适。

再者元乔一番筹谋,也未必没有登位问鼎的心思,他二人跟随元乔多年,知她秉性与心计,唯有她来问鼎,于大宋而言,才是最好的抉择。

只是话如何出口,却是难事,眼下以皇帝染恙为由唬住天下人,可终究是要择立新君的。

元乔自从福宁殿回来一言不发,苏魏二人待她恭谨更胜往昔,她明其心,而不愿承其意,时间在指尖流逝,她不得不道:“实不相瞒,孤确有新帝人选,可人失踪了。”

苏闻起身揖礼:“不知殿下择的是何人?”

“庶人元淮,按理他是先帝侄子,血脉也算亲近。”元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