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晋北纵横

上京大战结束了,而燕云的乱象还在持续。

辽国精锐大多数抽调往上京,除了耶律朔古和萧辖里手中各握有一直堪战之军外,留在燕云的多是杂牌部队,耶律朔古抵达幽州之后又广抽胡汉人马入伍,最后拥兵多达六万人,再加上萧辖里从云州来汇,契丹的兵马便多达八万,这八万人马精卒所占比例不多,其中过半人马训练亦不足,然而用以驱民已经有余。

契丹在幽、涿、儒、檀、蓟、顺六州,使用保甲连坐制度,户抽一丁为民兵,以胡卒监视汉卒,以汉卒驱遣异乡汉民,以五家为伍,十家为什,一家逃匿,同伍杀而同什杖,强制性逼迫燕民东迁。

尽管许诺了会在辽东配给田地,但这不同于当初晋北之事,晋北是大灾之后无所归依,灾难又与天策无关,天策作为施恩者有了安排,晋民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听从。但燕地可没什么天灾,燕民重土安迁,谁肯轻离?

命令传下时候当场发生了流血反抗,因契丹早有准备,燕民已被保甲制度割裂而无法大范围联系,几场反抗都是热血青壮一时不忿,怒起一呼,群情集聚,全都属于临时发作,既无组织也无纪律可言,面对早有准备的契丹很快就被平定。

且大部分家庭家中壮丁被抽调,妇孺念着被抽入伍的丈夫兄弟,入伍壮丁念着被监视的家人,大多不敢妄动,虽然还是有反抗但都变成各自为战不成气候,饶是如此,契丹的屠刀仍然杀了数千户,尸积如丘,血染海河,这才将反抗给遏制下来,到最后这场所谓的迁徙就变成了人口掠夺,八万兵马驱遣数十万百姓,能搬走的东西全部搬走,不能搬走的付之一炬。

整个幽州,人口被契丹抓走了七成,藏匿了一成,逃走了一成,死难者亦有一成,驱民过后,幽州地面一片荒凉,有如鬼域!

……

这时辽晋边界早已戒严,但奈何这场动静实在太大,不少燕民越界逃窜,有不少更逃到晋军大营之外求救,杜重威这才获知此事。

景延广符彦卿闻讯无不大惊,景延广目眦欲裂,怒道:“契丹当我汉家百姓是猪狗么!大帅,我们赶紧进兵,一来契丹驱民,内有忧患,外必难备周全,正可一击破之!二来也可趁势救我汉家百姓。”

符彦卿亦道:“此时进兵,大胜可期!”

杜重威却道:“现在进兵?那岂不是要跟契丹开战?”

先锋石公霸大声道:“开战就开战!都被欺压成这副鸟样子了,还不打么?”

杜重威森然道:“临出发前,陛下三令五申,说的什么来着?若要向契丹开战,到时候是你们负责任,还是我负责任?”

景延广叫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契丹人在我们眼皮底下将幽州搬空么?”

杜重威沉吟道:“是否救援,待我向陛下请旨后再论。”

景延广惊道:“向陛下请旨?这里到京师一来一回,等陛下圣旨下达,菜都凉了!大帅,这事不能迟疑,必须马上进击!”

杜重威道:“好,我许你出战,不过战事完后,需将自己首级割下,送往京师,就算是你们挑起这个担子,如何?”

符彦卿老成持重,景延广只是口中慷慨,一听都不说话了,石公霸见两个副帅都不开口,自己就更不敢说了。

符彦卿道:“若不救援,日后消息传出,我们都要被戳脊梁骨!”

杜重威道:“非是不救,但要先弄明白局势之后再行动,再说,晋北那边,我们也要盯着!我们且向陛下请旨,圣旨下来之后按照旨意行事,罪名骂名就多落不到我们头上来。”

他当下派出了使者,责问契丹,耶律朔古派了人来回复说:“当初两家协议,只是交割燕云,并未说交割燕云百姓。你石家天子要的是土地,又没说要人口,我们带走这些聒噪的刁民,正是为汝石家天子清扫民户。等我们将门户扫干净,你们就可以进驻了。”

景延广符彦卿等都听得暗中发火,杜重威却道:“契丹既迁民,那就是没有久留之意了,我们此番必可不战而收复燕云,这其实是好事。”

景延广符彦卿见杜重威全不将燕民死活放在心上,暗暗齿冷,杜重威却恍若未觉,我行我素,不但不救,为免节外生枝,反而下令封锁边界,以防走漏消息——这等大事,长远来说肯定封锁不住,但辽晋已分两国,边界本身戒严,燕代之间又有山川阻隔,杜重威在几个隘口设置兵马阻止难民逃窜,果然便成功封锁了消息,燕地闹得天翻地覆,云州以及河北各地一时之间竟然都未听到消息。

但杜重威一时间瞒过了河北、晋北之士民,却瞒不过执行军务的行伍士兵,晋军兵马眼睁睁看着同胞在北界号哭呻吟,主帅这边却置若罔闻,甚至还要封锁他们的退路!晋军士兵虽然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会因此而哗变,但士气自此低迷在所难免。

……

也就在这时,晋北那边又传来惊变——云州易手了!

景延广道:“看看,看看!契丹奸猾成性!这边跟我们打马虎,那边竟将云州交给了天策!”

杜重威甚是不满,又派人去责问契丹,景延广退而愤愤与符彦卿私语道:“这也问契丹,那也问契丹!契丹除了推托之外,能问出个什么来?还派我们来做什么!直接让几个书生过来不就行了!”

符彦卿淡淡道:“我们这次北上,本来就是来打天策的,不是来打契丹的,主帅这样的做法,其实正中陛下之怀——若杜重威是会背着陛下打契丹的人,陛下就不会派他来了——难道你到现在才明白?”

景延广恨恨道:“我不是不明白,只是事到临头,不免憋屈!”

符彦卿道:“该憋屈时就憋屈吧,咱们父母妻儿都在洛阳被捏着呢,不憋屈一点,如何回去与我们团聚?我们的运气可比高行周好,他现在被堵在长城外,还不知道能否回来呢!”

果不其然,契丹便派使者回复说,云州并非转给天策,而是失于天策——是被天策奇袭夺了城池。杜重威这时不明晋北形势,景延广符彦卿虽有疑问,杜重威却是契丹怎么说,他就怎么相信。

……

雁门关中,石重贵得到云州易帜的消息比杜重威早,当杜重威在与契丹一来一回问讯时,石重贵已经召集诸将准备行动,石重贵当初若是一往无前地开出雁门关便罢,可他在雁门关驻守已久,长达两个月半步不进,不知不觉间就养成了迁延的惯性,当白承福北上时他已收到风声,当时药元福就请收朔州,石重贵却要保证消息确切,没有第一时间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