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如何取舍(第2/3页)

两个兵正在那儿嘀嘀咕咕的,厢军副都指挥使林岳焕沉着脸色出现在背后:“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兵吓了一跳,猛一回头,见是副都指挥领着几名扈兵杀气腾腾地站在那儿,唬得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在地上,绰号老狗的兵油子忙不迭道:“回指挥大人话,小的……小的没干什么,就是唠唠家常。”

“唠家常?”林岳焕双眼微微一眯,沉声问道:“你们手里是什么东西?”

两个人这才惊觉手里还攥着城下西夏兵射上来的宣传揭帖,忙不迭要往身后藏去,林岳焕哼了一声,立即有两个扈兵冲上来,劈手从他们手中将那揭帖抢了过去,转身呈给林指挥使。

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请罪,老狗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小的只是随便看看。”

茸子道:“呃……,小的不认识字……,俺是听刘头儿说话……”

林岳焕展开揭帖看了看,轻轻哼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两个士兵呆若木鸡,直勾勾地盯着林指挥使背在身上的双手,那手上就捏着他们刚刚阅读的那封揭帖。

两个人面面相觑,茸子壮起胆子道:“老狗哥,指挥使大人……怎么没发落咱们呐?”

老狗道:“我也奇怪……,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不识字,你听我说?奶奶的,这揭帖是你捡来的好不好?”

茸子道:“我……我……我是见了指挥大人,一时心慌意乱,老狗哥你别……”

“我呸你一脸狗屎,你心慌意乱?你心慌意乱可没忘了摘清自己,往老子身上扣屎盆子。你个狗日的!”

“嗳嗳,老狗哥,你别动手啊,我……我……我日,老狗,你再打老子翻脸啦!”

且不提两个兵丁在后面大打出手,手里拈着那份揭帖,林岳焕却是心潮起伏:“他娘的,老子辛苦半生,熬炼打拼,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上,官大了,胆子也小啦,怎么还不如两个大头兵看得透彻呢,岐王殿下天下归心,真要被他占了关中,又有西夏杨王相助,这天下指不定归谁呢,我怕什么?更何况,把柄捏在人家手里,我真要不从,圣上就能饶了我?”

“林将军,从则前途似锦,若是不从,黄泉路近,何去何从,还需要选择吗?”

“我若投靠殿下,殿下何以报我?”

“开国功臣,就这一点,还不够吗?”

想起与岐王说客席初云的一番对话,林岳焕心头忽然一热:“干了!”

林岳焕猛地止步,对几个亲信扈兵道:“忽想起有点事儿还要对家里吩咐一下,走,回去一趟。”

林府里,席初云像二老爷似的,就着一盘削得雪片儿精薄的羊头脸肉,热着一壶老酒,吃一口酒,拈一片肉,正自悠闲自在,林岳焕一身甲胄地闯了进来,席初云斜眼睨了他一下,笑吟吟地道:“林大人,可有了主张么?”

林岳焕脸色发青,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沉声道:“请回复殿下,今夜三更,林某开北城接应!”

……

赵普贬谪地方,当地的乡正里长都负有看管责任,莫小看了他们,在这穷乡僻壤,他们既是乡官,又是当地大姓家长,那是土皇上一般的存在,说一不二,极有权力,各家各户也都听从调动,要看管一家失了势的文人,实是易如反掌。

不过这只是在正常情况下,如果有外人接应,而且精擅技击之术,可不是几个悍勇的乡民能对付得了的,赵普决心一下,杨浩派来的人立即带其全家上路,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们这些职业杀手?

可是赵普万万没有想到,当他兴冲冲地赶到杨浩军营的时候,当头一瓢冷水,那所谓的岐王殿下竟是永庆公主,真正的岐王竟然真的死了。

赵普一时手脚冰凉,要他反赵光义容易,一方面,他是自觉再无出头之日,与其和草木同朽,不如再搏他一回,另一方面,虽然临到老来,受赵匡胤打压,不过赵匡胤把他调出中枢,虽是忌他权柄太重,可他确也有诸多把柄落在人家手里,比如私运秦岭大木,比如侵占皇家园林,赵匡胤对他还是不错的,只削了他的权,仍然保留宰相的职位和待遇,当年他拜赵匡胤的父亲为义父,这么多年来赵匡胤敬他用他,两人既是君臣也是兄弟,这感情可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一笔勾销的,他的心里也存了报效的念头。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岐王竟是永庆公主,一个女子,哪能承继大统,就算她能瞒住天下,有朝一日真的成就大事,可先帝子嗣已然亡了,这江山谁属?他一辈子保的是赵家,难道临到老来,反要落得个叛臣之名,变节扶保杨浩?

“老丞相,爹爹一向敬你如兄,今蒙不弃,如此高义,永庆感激不尽。杀父害母,弑兄残弟,如今我家,只余弱女一人,如此深仇大恨,焉能不报?老丞相名闻天下,门生故旧遍及四海,若有丞相相助,永庆这血海深仇,便有希望了……”

赵普满脸苦笑,摇头道:“殿下异想天开,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荒唐主意?若知是公主在此,老夫怎么也不会……,唉,公主啊,你这是与虎谋皮啊,就算你报得了大仇,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这大宋江山社稷,你父皇一手打造的江山,难道……难道真要拱手与人吗?”

永庆道:“老丞相以为,赵光义他杀我父母兄弟,窃据大位,这赵氏江山,与我何干?人家夺我父皇之位,害我满门老幼,我还要替他记挂着这江山社稷的归属,维护他的皇权,岂不可笑?”

“这个……”赵普虽无言以对,却只捻须摇头,显然对永庆的说法仍有些不以为然。

永庆又道:“何况,永庆并非为了借兵而弃家国不顾,赵光义所作所为,早已割绝我们的血脉亲情。永庆弃家,而未弃国!”

“此话怎讲?”

永庆道:“老丞相以为,继嗣与继统,何者为重?”

赵普眼中微现讶色,似乎觉察了什么,却又无法确定。

永庆追问道:“老丞相何以教我?”

赵普略一迟疑,沉声答道:“对一家来说,继嗣为重。对一国来说,继统为重。”

永庆又道:“若家国一体,而两者不得兼得,当如何取舍?”

“自然当以体统传承为重。”

永庆微微点头:“老丞相所言甚是,永庆正是这么做的。”

赵普道:“殿下是说?”

永庆缓缓讲出一番话来,赵普听罢目瞪口呆,怔了半晌,才道:“若大事可成,还有谁能约束得他?毁诺背信,那时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永庆闭了闭眼睛,说道:“我别无选择,只能信他。丞相,如今还有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