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我希望那只是一个传说!(第3/4页)

“驾!”

朱柏猛地策马一鞭,拨转马头直向承运殿中奔去。

“殿下!”还没跑到跟前的袁泰见朱柏如蹈火的飞蛾,连人带马扑进了承运殿,迅速消失在火焰当中,不禁绝望地叫。

“殿下!殿下既死,妾何忍独生?这天下既不容得我们,我们一家人便去泉下相会吧!”

湘王妃吴氏牵起一子一女的手,发红的双目向袁泰狠狠瞪去,红红的火焰映着她的脸,那目中仇视、凛然的目光骇得袁泰不由自主连退几步,吴氏一转身,便牵着一双儿女的手,向承运殿中奔去。

“殿下!姐姐!”

秦渔哭得鬓发散乱,一见王妃义无反顾地冲进承运殿去,便把爱子一抱,迎着那愈来愈烈的火焰冲了过去。

“殿下不要舍下卑职,卑职还要追随殿下,为殿下牵马坠镫!”

那老兵号啕着也冲了进去,湘王府长史心中一片惨然:“完了!完了!湘王自尽,无论是皇上迁怒于我,还是要我承担这大不敬之罪,我周维庸都没有好果子吃了,与其生不如死,不如就随湘王去了吧,至少……至少史书中还能留我一个忠烈之名。”

想到这里,周长史把牙一咬,以袖掩面,亦向烈焰喷吞已无法近人的承运殿中冲去。

湘王御下极得人心,一时间,竟有许多悲痛欲绝的宫婢仆从、侍卫属吏们,俱追随湘王而去,一个个前仆后继地蹈入火丛,黄真和袁泰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眼见如此惨烈景象,已是骇得不能言语了。

※※※

“混账!混账!他竟敢自尽!他竟敢自尽,陷朕于不义之地,用心何其歹毒、用心何其歹毒!”

朱允炆脸色铁青,愤怒地咆哮着。

小林子生怕扫到了龙卷风尾,站在一旁,又习惯性地打起了哆嗦。

方孝孺面色凝重地道:“陛下,我们也没想到,湘王居然会……陛下,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湘王之死,马上就会传遍天下,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咱们必须得马上想个妥善的法子善后,否则,群情汹汹,恐怕矛头要直指陛下了。”

朱允炆一屁股坐回椅上,无措地道:“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朕即位未久,连黜诸王,今又迫使湘王自焚,朕……朕何以自解于天下?”

黄子澄沉重地道:“陛下千万不可以这么想,如果陛下这时自觉理亏、自觉负疚于湘王,那才真的不可收拾,真的无法对天下人交待了。”

朱允炆抬起头来,茫然看着他道:“那……那依先生之见,朕……该怎么做?”

胜棋楼上,怀庆驸马、朱高炽等几人正在饮酒谈笑。怀庆驸马王宁一开始是想和燕王府拉开距离的,奈何朱高炽以自家亲戚为由,却是主动攀交,朱允炆也有心看住燕王三子,不让他们到处惹是生非,所以便暗示王宁可以与之交往,不料一经来往,二人才学相仿,性情相投,竟然真的做了朋友。

席间还有几位南京城里有名的文人,此刻几个人正围着一人,观他做画。此人叫边进,乃是天下闻名的大画家。当初,他本荆中画师,因湘王朱柏也擅画,两人相交甚笃,成为好友,受湘王举荐,到了京师,供职于宫中,成为宫廷画家,就此一步登天,如今已名列“禁中三绝”。

边进正趁着酒兴,正当窗绘画莫愁湖风景,一副画作缓制完成,莫愁风景俱收于纸上,旁观的几人忍不住连连称妙。朱高炽举杯过去,看了这副画也是十分喜爱,便对边进道:“高炽十分喜爱先生这副大作,不知先生可肯惠赐于高炽?”

边进欣然笑道:“承蒙世子青睐,臣哪有不肯的道理,且容臣题款钤印。来啊,取印来。”

边府书童立即捧来一口檀木匣子,匣盖儿一开,里边盛着四块大印,边取取出那方“禁中画师边进”的大印,蘸了蘸朱砂印泥,正要在画作上端端正正地印下去,本在楼下游玩的朱高煦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上楼便嚷:“不好了,不好了,湘王……湘王……十二叔,自焚了。”

“啪!”地一声,朱高炽手中的酒杯失手落地,摔得粉碎,一张脸已是苍白如纸,楼上众人一时皆是鸦雀无声,过了半晌,怀庆驸马王宁才疑声道:“湘王……湘王自焚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朱高煦喘着粗气道:“皇上明诏天下,街上都贴了榜文,我……我也是刚刚看到,这就跑回来了。那榜文上说,说……”

朱高燧跑上来道:“二哥,我记得,我来说。榜文上说:去年周庶人橚谮为不轨,词连湘王,曰为同谋,朕以亲亲之故,不忍暴扬其过,只正周庶人之罪,未问其过。然湘王心怀叵测,不因朕之仁慈而悔改,齐王榑、代王桂谋逆事发,推问同犯,亦言与湘王同谋大逆。

朕仍不忍加诛,只遣御使至荆州诘问湘王府门僭越之事,希图湘王收敛逆行,湘王柏自知罪行暴露,恐难逃纲纪制裁,竟尔阖家自焚,甚负朕望。湘王柏自绝伏罪,阖家俱亡,湘王既死,不削其爵,因其无子嗣存留,收其封地,赐湘王柏谥号‘戾’!”

站在一旁的夏浔听了这话,额头青筋也是腾地一跳:“好!好一个克仁笃孝的建文帝,逼死亲叔父全家,居然还要赐谥号为‘戾’,事情都让他做绝了,真真一个畜牲!”

边进脸色苍白,默然半晌,慢慢收回那块“禁中画师”的大印,又取出一方略小些的印来,蘸了印泥,在画作下方郑重地按了一按,收起印匣,向呆若木鸡的众人拱拱手道:“下官身有不适,先行告辞。”说罢头也不回,黯然而去。

夏浔俯首看那幅画,只见画上题款四个鲜红的小子“湘府殿赐”!

“湘府殿赐”,这是湘王朱柏赠与边进的一方钤印,湘王已死,湘王府已付之一炬,但是边进,这个宫廷中的画师,却在他的画作下边,郑重地印上了湘王所赐的钤印,这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画师无声的愤慨和抗议。

此后,这位中国明初有名的画师,在他的画作上,大多会钤以湘王朱柏所赐的这方印,以为纪念。永乐十一年时,距此时已是十五年后,他做了一副《三友百禽图轴》,落款处钤印仍是湘王所赐这一方印,这副画作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朝中出了这样大的事,众人都无心饮宴了,大家匆匆告辞,立即各自散去。朱高煦和朱高燧也知道此时风起云涌,恐怕湘王之死,将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所以也不敢再莽撞生事,大哥朱高炽沉声说一句马上回府,他们便乖乖地上了自己的战马。

朱高炽坐的却是马轿,待他上了车子,在轿厢中坐下,他才控制不住目中的泪光,双目莹莹地看了一眼伴同进来的夏浔,惨然道:“湘王,好一个湘王!陛下,好一个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