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九七章 为山九仞(第2/3页)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竟满是淋淋的鲜血。他赶紧往身上使劲擦手,反而却越擦越红,血越流越多,逐渐没过他的双腿、腰部、双肩、脖颈、嘴巴、鼻子、眼睛、头顶……让他艰于呼吸,无法挣脱,终于痛苦的靠在墙上,软软滑落在地,喉头‘嗬嗬’的响着,仿佛真的喘不动气一般。

这些其实是幻觉,来自他心中压抑已久地负面情绪。这些东西一早就有。但被千斤重担压在心底、让人看不出端倪。可有些东西压是压不住地。终于在这个可以松口气的夜晚,借着石猛受伤地事情。彻底爆发了出来。

可虽然是幻觉,但对他来说,却与真实的场景无异,若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虽不至于真的窒息而亡,但极有可能就此疯掉,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

就在这危险时刻,他闻到一阵清雅的百合香味,紧接着便进入一个柔软的怀抱。秦雷的身子一僵,便仿佛倦鸟归巢一般,紧紧反抱住那女子,下巴来回在她肩上摸索,把她弄得生痛。

但她紧紧咬着下唇,一丝声音都不发出,娇躯也仍然保持着放松的状态,唯恐惊动了噩梦中的夫君。

与自己的妻子相拥良久,秦雷的心神终于稳定下来,双眼迷茫地望着前方,泪水缓缓滑落面颊,正落在云裳的耳朵上一滴。

云裳的心尖一颤,仿若被凿开了堤坝一般,泪水便奔涌而出,顺着秦雷的脖颈就流到他怀里去了。倒把急需安慰的成亲王殿下心疼的手忙脚乱,赶紧将她的娇躯交到左臂,用右手为她轻轻拭去泪水,苦笑道:“我心里纠结难受,才不小心掉了两颗金豆,你却又哭什么?”

“我心疼你……”云裳一下下抽泣道。

秦雷的面色一下变得无比柔和,再一次紧紧搂住妻子,轻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云裳怯生生道:“他们跟我说你心情不好,请我过来看看,这可不算犯规吧!”这么大胆的姑娘都被秦雷吓得如此拘谨,可见这些日子来,他是多么的变态。

充满愧疚的笑笑,秦雷缓缓摇头道:“禁令解除了,不会再有禁令了。”

“真的吗?”云裳顿时破涕为笑。

“原先是我压力太大,对你太简单粗暴了;现在我没有压力了。当然不能再跟你耍横了。”秦雷声音低沉道:“以后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了,我去哪、你就去哪;你去哪,我也去哪。”

听着夫君不似情话、又胜似任何情话的声音,云裳地芳心仿佛在温热的糖水中浸泡着一般,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甜蜜。这些日子来的委屈与无奈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点点不适,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小声道:“能轻点抱吗?你身上那些铁叶子硌人。”

秦雷赶紧松开手,从身后扯张军毯过来。轻轻盖在云裳身上,突然笑道:“记着在落雁塔那次,咱们也是这么个动作。”

“是呀!”找个最舒服的姿势,云裳轻轻靠在秦雷怀里,柔声道:“那还是昭武十七年秋里呢,咱们一起看落日、望晨星。是人家顶顶美好地回忆。”

“转眼过去两年多了。”秦雷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呀!”

云裳轻轻道:“太快了,又太慢了。”

“这话什么意思?”秦雷笑问道:“听起来蛮有哲理呢。”

“人家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嘛!”云裳小声道:“不许笑话我,便讲给你听。”

“不笑,谁笑谁是小狗。”秦雷板起脸道。

“人家觉着不在你身边地日子,过得就特别漫长,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云裳很认真道:“但只要在你身边,时间就过得飞快,白驹过隙似的。”

秦雷感动地笑了。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深深印下一吻,轻声道:“云裳,我们归隐吧……”

“好呀好呀!人家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云裳先是随口答道,旋即便反应过来,吃惊地抬起头。定定地望向他,关切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

“没有,一切正常。”摇摇头,秦雷轻声道:“眼下这一关,我们算是过去了,我想着再把函谷关夺回来,然后便交出军权,带你们去一处世外桃源,过与世无争地快乐日子。”

跟了他这么久,即使面临怎样的艰难困苦。云裳都从未听秦雷说过一句丧气话。怎么会在收获无比声望与拥戴的前夕,有了这种消极的想法。她小嘴微张。良久道:“夫君才二十,就想着致仕,是不是有点早啊!”

“不早,应该算是正当其时吧!”秦雷微闭双眼道:“现在二哥登基,他的能力足以处理政务,为人也还算厚道……吧!就算不厚道,也还有大哥,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吧!想来我把兵权给他,由他牵制着二哥,保我们全家平安还是没问题的……吧!”

听着夫君既想笃定,又处处犹疑的语气,云裳忍俊不禁道:“看来夫君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啊!”

“我也是临时起意地,先征求一下夫人的意见嘛!”秦雷尴尬的笑笑道,说着神情萧索道:“我真的累了,也真的倦了。”说这话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把国家拖入深渊地昭武帝;趋利避害数第一的李三军;还有见死不救的天佑帝,这些本来的主人都不把大秦朝当回事儿,你说老子一个外来户,在这风里雨里、雪里火里的瞎折腾什么?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谁谁去吧!秦雷不无操蛋的想道:‘才不给你秦老二拉磨呢。’也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想法……虽然从不掩饰对皇位的渴望,但当自己的二哥坐上那个位子时,他反复扪心自问,还真没有把皇帝拉下龙椅的狠心。

其实他一向这样,就如昭武帝在位时,他处处受屈、处处吃瘪,满腹牢骚,却从没有不轨举动一样,他是一个活在自己限定地框框中地死心眼。

对于死心眼来说,一旦认定某种规则之后,他是死也不会违反它的。

所谓世间人伦大道,君臣父子兄弟,最大地规则也不过如此!

秦雷很清楚,一个不够心黑的野心家,不是个合格的篡位者,但他就是没法说服自己黑下心来。

可是他这个唯我独尊的臭脾气,早已被无数次证明,根本不合适为人臣子,当然就更不合适为人臣弟了。

所以他想着退出,不再玩这场权利角逐的游戏,也学学陶渊明,来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听起来似乎也是不错的。

……

心疼地抚摸着夫君胡子拉碴、消瘦憔悴的面庞,云裳轻声问道:“妾身是个妇道人家,不知道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夫唱妇随是天下最大的道理,夫君你即使不问我同意与否,我也会生死相随的。可现在你问了,妾身也不得不问一句,你真的考虑清楚了,永远不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