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6章 谁跪谁?(第2/3页)

“此子笑对莽夫之辱,真可谓襟怀冲淡、不骄不躁,倒是有几分可造之才!”唐敬亭没口子的夸着秦林,因为老师有意将他收录门墙,将来说不定就成同门中人了,而且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臣,这师兄弟之间只有互相帮助,不会互相竞争的。

虽然唐知府觉得秦林重新登上权力舞台的机会不大,但双方无冤无仇的,能栽花就不种刺,这是官场通行的惯例嘛。

海瑞细细地抿着苦丁茶,不置可否地道:“再看看,也许是骤然被贬谪,心志为之所夺,所以委屈隐忍呢?那就太令老夫失望了,须知人不可有傲气,也不可无傲骨啊!敬亭,这是老夫肺腑之言,你须得谨记、谨记。”

“老师高论,学生佩服之至。”唐敬亭嘴里佩服佩服,心头却颇不以为然,老师你一身傲骨,到头来被贬居家十五年,要不是张四维、严清那伙人要借你头上“大明第一清官”的帽子,来为他们自己装点门面,恐怕就一辈子老死在琼州了呢!再说了,任你傲骨铮铮,顾老二出到八十两银子,你还不是连轴转的替他母亲写贺寿文?

罢罢罢,我唐某哄哄你得了,让我照你说的去做,那就敬谢不敏吧……

正说话间,百户所里头大群人涌出来,海瑞和唐敬亭就停下议论,专心看那边事态如何发展。

锦衣卫琼州百户所百户莫智高,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皮肤非常黑,眼眶深陷下去,颧骨有点高,唇边两撮焦黄的胡须,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胸前挂正六品武官补子。

“秦长官,秦长官大驾光临,弊所蓬荜生辉啊!”莫智高满脸堆欢的迎出来,笑得整张脸都快要烂掉了。

难道莫百户并没有受刘守有私底下的嘱托?海瑞和唐敬亭远远看到此情此景,心中都觉诧异。

陆远志和牛大力则把刚才那力士瞪了一眼,哼,还是你们长官懂事,咱们秦哥是做过本卫大员的,你何必摆出那副嘴脸?

秦林笑着拱拱手:“莫百户,在下是革职流配人员,不敢妄称什么长官,如今拨付麾下,还应尊您一声长官才是呢。”

“啊,秦长官被革职流配了?”莫智高惊叫起来,声音大得几乎整个琼州府城都能听见,顿时吸引了街上行人的目光,两边走路的老百姓,茶馆底楼喝茶的客人,商铺里挑选货物的顾客,都把这边看着,狐疑地打量秦林,指指点点的说不晓得他犯了什么王法,流配到我们这个偏远地方。

陆远志就有些不乐意了,横了莫智高一眼,靠,你丫喉咙挺大啊,要不要拿个喇叭给你,好让全琼州府的人都知道咱们秦长官被革职流配到这里来了?你丫耍猴呢?

莫智高阴阴地一笑,正如陆远志的猜测,他是故意的。

本来吧,秦林虽然革职发琼州军前效力,他老婆徐辛夷还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他的亲朋故旧遍及朝野,就连江陵党诸位大佬,也有不少门生故吏留在朝中,任谁都不能不有所顾忌。

不过,琼州府地方是中国最南端,实在太偏远了,莫智高不见得尽数知道秦林身后的势力,更不曾目睹京郊送别时那众星拱北斗、群峰朝太岳的一幕。在他心目中,毕竟县官不如现管,本卫都督刘守有写信密嘱,为了攀上刘都督这棵大树,为了前程似锦荣华富贵,莫智高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秦林脸上却古井不波,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仍旧笑道:“不错,莫百户没有来得及看公函吗?在下因抬棺死谏,于午门之外挨了三百廷杖,又革职发配琼州百户所效力。”

三百廷杖?琼州所的官校们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就有点变了:这人是钢浇的、铁铸的、油炸的、还是水煮的?这么多廷杖都没把他打死!

“绵里藏针,柔中带刚,此子有些意思!”茶楼上,海瑞禁不住击节叫好,对秦林的欣赏又增了三分。

唐敬亭失笑,忽然又想出一条老师要将秦林收录门墙的理由,当年海瑞抬棺死谏,秦林也抬棺死谏,所以老师才这么青眼有加啊。

不过海瑞没挨廷杖,这点就远不如秦林出彩了,但话说回来,如果海瑞挨三百廷杖,估计会被打得只剩下肉渣子吧。

莫智高也心头一抖,晓得能挨三百廷杖还活蹦乱跳的都是牛人,不晓得身后有多大势力保住他。

可想到锦衣都督刘守有的暗示和允诺,所谓利令智昏,莫智高把心一横,朝身边心腹打了个眼色。

一名琼州所的校尉弯了弯腰,疑疑惑惑地道:“秦长官真个被革职发配本所效力?那就是普通校尉了……好像、好像拜见上官,就该行庭参吧?”

莫智高故意不看秦林,两只眼睛望着天,阴阳怪气地道:“那怎么好意思呢,秦校尉,你说怎么办?”

行庭参就是照例向上司下跪,其实,像稍微客气一点儿的上司,都会免了庭参,首先是顾全下属的脸面,其次也显得心胸宽广,体恤下情。

更何况像秦林这种朝廷大员身份,革职流配过来的,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反而该旧下属朝他叩头,而不是他来行庭参。

陆远志、牛大力怒火冲天,卷着袖子就要冲上去揍人。

白霜华垂着头,双眸中电闪雷鸣,脚下不声不响的把黄土夯成的路面踩下去一寸多深——如果是别的场合,她早就一掌把莫智高脑袋拍成烂西瓜了。

不知怎的,她对秦林经常没有什么好脸色,可别人瞧不起秦林,教主大人就会非常非常的生气……

莫智高没来由感觉后背发凉,好像被最凶恶最可怕的魔神盯住似的。

喂,喂,秦林手放在背后摇了摇,白霜华的杀气之重,他站在前面,都感觉头发炸起来了。

白霜华很快发觉不妥,赶紧收敛了杀气,莫智高才没有被吓得尿裤子。

“奇哉怪也,刚才怎么回事?”莫智高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又看了看秦林,只见他依然笑容莞尔,并没有发怒的样子,这才把心思定下来,将牙齿狠狠一咬,板起脸不说话,只用眼角余光盯住秦林,等他行庭参。

琼州所几个心腹都笑起来,咱们百户大人就是耍猴呢,不怕你秦某人当过多大官儿,难道还有死灰复燃的机会吗?专门迎出来,才好当街让你下跪嘛,嘿嘿嘿,耍的就是你!

茶楼上面,唐敬亭看得直摇头,“莫百户太过分了,做人如此不留余地,实在太急功近利,连老上司、旧下属的体统都不顾了,秦某人年纪虽轻,毕竟做过锦衣卫都指挥使……”

官场上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比如海瑞当过官儿,后来因某些缘故被革职回乡,难道他还要给门生唐敬亭下跪行礼?那就太不合人情,也违反儒家纲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