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页)

直到赤天暗中练了噬月邪功。

那时天门子重病缠身,已近弥留,赤天经常借口身体不舒服待在雪原深处,就连师父的丧仪,也是晚了足足三天才出现。

天门子病逝后,厉随将他的骨灰送回晋中老家,又在那里待了半年,再回雪原,等着他的就是最后一场师兄弟间的比武。

赤天早有预谋,在三百招时佯装受伤落地,趁厉随上前查看时,反手将他制服。子夜时分,满月正红,赤天的眼睛也红,他带着野兽捕食后的狰狞笑容,看着心口受到重创,动弹不得的师弟:“你输了。”

厉随嘴角溢出鲜血,不可置信:“你疯了。”

“我没疯。”赤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赢了。”

厉随嘲讽:“靠偷袭?”

“靠这个。”赤天右掌按住他的命门,神情看似平淡,却压不住语调中兴奋的颤抖,“很快,我就能永远地赢你了。”

隆冬的雪原冷得刺骨,疼也刺骨。厉随在给祝燕隐描述噬月时,曾说过“全身似被重物碾过,筋骨寸断”,其实尚且算是温柔,换做那一夜的自己,只觉得连脑浆与骨髓都要生生抽离,每一根细小的脉络皆被无形的银针挑出,带着血的热度,再被寒风吹成脆裂僵硬。

赤天很快就停了手:“放心,我不算贪,只要你两成功力。”

厉随看着他,语调比冰刃更冷:“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将来定会杀了你。”

“我不会轻易杀你,却也不会放过你。”赤天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三年前我去了一趟南边,并不是去置办产业,而是找人,一共找了三十几个人,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比试,最后只剩下了这十七个,资质自然比不上你我,却也都算练武奇才。”

他蹲下来,试了试厉随的脉搏:“既然师弟想死,那在死之前,不如再做件好事,让他们分了你的功夫,也好得些长进,尽快为我所用。”

厉随半闭起眼睛,像是没有再听他说话。

那十七人中的十六个,就是现如今焚火殿的十六大护法。当时他们被赤天从四面八方寻来,共同修炼噬月邪功,又共同瓜分了厉随的内力。

因赤天已经先一步伤了厉随,众人自是肆无忌惮,其中一名妖女甚至还凑近端详了半天这难得一见的俊俏样貌,“咯咯”笑道:“死了可惜,教主不如赏了我,将来也好得些快活,不浪费了这——”

话未说完,脖颈就被一双冰冷的手卡住,伴随着清晰的“嘎巴”声,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溢出,脖子彻底断了。

这场变故来得突然,现场众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厉随就已经把手中新鲜的尸体丢在地上,自己顺势往后飞掠,向着雪崖的方向而去。

赤天的咆哮似烙铁穿透雪夜,带着不可置信的撕裂惊怒:“师父教了你别的功夫!”

厉随的身影如断线风筝,被风漫卷向前。

那其实不算功夫,而是平时玩闹的把戏,教高手如何藏住内力,将自己变成普通的粗鲁武夫。刚刚在生死关头,他突然想到了这套心法,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匿起一部分内力,又趁对方不备,用最后一丝体力跳下了雪崖。

也是命大,崖下就是正在栽培雪莲的江胜临,神医等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等到晶瓣舒展,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就从天而降一个人。

“砰”!

花没了。

厉随还记得自己初醒时,面前那张惊愕的脸:“我还没治呢,你怎么自己就醒来了?”

可见确实不是什么正经好大夫。

不过再不正经的大夫,也替自己看了这么些年,好歹将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又缝补了起来。鉴于病患实在不算听话,江胜临平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遵医嘱的人都要死”。

厉随并没有将生死放在心上。

赤天当初只拿走两成内力,并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因为噬月邪功尚未完全练成,若是强行继续,只怕反而会伤及自身,便正好给新招的护法做了人情。但近几年,焚火殿的活动正越来越频繁,杀的人也越来越多,赤天源源不断地吞噬着其余高手的内力,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他的功夫究竟高到了何种境界。

如地府恶鬼。

赤天并不想见厉随,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弟曾经受过多么重的伤,这些年又始终没有好好休息过,怕是早已油尽灯枯,本身也熬不了多久。而且他始终没有猜透当初厉随在雪崖逃走时,那奇怪的功夫究竟是什么,内心便越发憎恨天门子,分明说好一起练功,为何最后还是对自己有所隐瞒?

厉随却想见赤天,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他,只要能杀了赤天,自己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但现在,他却不太想死了。

……

后半夜。

江胜临在床上睡得正香,突然就觉得后背冒出一股寒气,睁眼看到黑漆漆一个人,魂都散去一半。

“啊!”

“你鬼叫什么?”厉随不满。

江胜临裹着被子坐起来,心跳得似八百标兵奔北坡:“你大半夜像鬼一样坐在我床边,还问我叫什么?”

厉随开门见山:“我还能活多久?”

江胜临:“……”

江胜临点亮床头灯烛:“怎么,现在觉得还是活着好了?”

厉随问:“几年?”

江胜临道:“我先前就说了,若好好遵医嘱,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有可能,不过你又不肯听,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罢了,我再试试别的法子,或许还是能有十年的指望。”

厉随又问:“那你觉得他能活几年?”

江胜临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回答:“要是没有狂风暴雨地震,这木板墙少说也能活个两三百年吧,看着像是结实极了。”

厉随眉头一皱。

江胜临坐在椅子上,继续道:“若你是问隔壁住的人,祝二公子除了脑部旧伤,没什么其它毛病,少说还能再活五十多年。”

十年与五十年。

厉随道:“倘若我也想再活五十年呢?”

江胜临受惊,你还挺敢想。

同时他又非常不解,先前看你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现在怎么突然又开始和祝二公子比命长了,那种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估摸得个风寒都有十八个人跟着转。若硬要打比方,目前你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木筛子,而人家是一只洁白无瑕的结实小瓷碗,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厉随道:“所以你没有办法?”

江胜临手一摊:“你现在问,我肯定没有,但你若肯遵医嘱,让我再慢慢想些法子,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了呢,二十年,或者三十年。”

厉随坚持:“五十。”

江胜临:“你想想你泡在冰水寒潭里的那些夜晚,你跟我讨价还价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丝丝心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