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火燎髭须(第3/5页)

在这乱作一团的众多船只中,能动弹的船舶无不在挣扎逃离。最轻巧的那些正拼命挤向旧城堡的防波堤,加莱桨帆船就曾经在那里停泊。还有一些或是吃水够浅,希望冒险渡过浅滩,或是熟悉航道,全都努力前往上卡迪斯湾寻求庇护。但是还有许多大型船只要么没有足够的水手准备起航,要么没有可以升起的风帆,要么干脆因为人员慌乱而陷入瘫痪,而临近的船只又因为这些大船的止步不前,被堵塞在港口内一动也不能动。好多条船就在下锚的地方无助地打转,好像嗅到狼味的羊群一样瑟缩不安。

混乱之中,有一艘船与众不同。锚地外围停泊着一条为黎凡特贸易而造的 700 吨级大船。她可能最早来自拉古萨④ ,英国人根据其航线称她为“阿格西”,这是所有拉古萨船只的英语诨名,但是她的归属地或者至少是执照所在地却是热那亚,船长也是一名热那亚人。当时船上满载着将要运回意大利的胭脂虫红、洋苏木、兽皮和羊毛,她想必只是在等待转流的潮汐以及借以出港的岸风,以便穿越直布罗陀踏上归途,否则无法解释全体船员为何都待在船上。我们永远无从得知她的船长为何决定参战,我们只知道,当德雷克及其重装舰队抛下加莱桨帆船迫近锚地时,这艘阿格西的每一尊火炮都在向个头不如自己的英国船只开火,试图阻止对方攻击锚地的商船。

一艘 700 吨的黎凡特商船是个需要认真对待的敌人。女王的盖伦帆船赶紧布好阵势(在锚地羊肠般的狭道里,几乎没有供舰队调遣所用的空间),卓有成效地将这艘固执的热那亚商船击成了碎片。英国人后来心有不甘地提及那 40 门沉入海湾的加农炮,懊悔没有办法打捞它们。直到行将沉没之时,那艘阿格西仍在顽强地开炮。我们不清楚她的船员里是否有人安全上岸,但至少德雷克的船只并没有捞起任何一个,因为他们始终不知道对手的国籍。我们也不知道热那亚船长的名字,不知道他下场如何。假使他是一位西班牙人,是腓力国王某一艘盖伦帆船的指挥官,那么在决意迎战整支英国舰队,直至自己的船只葬身鱼腹后,他的英勇应当会得到恰切的颂扬。但是人们会怀疑,他的热那亚主人是否也能够欣赏他的勇气。如果他竟然安全回到热那亚,很有可能会听说热那亚并没有与英格兰处于交战状态,他也许会在海滩上仔细思量一则公理:从战利品法庭⑤ 要回一艘中立船只,至少要比从海湾的水底捞起它更加容易。

这艘阿格西的沉没也结束了海港内各条船只的抵抗。德雷克现在得以将舰队停泊在它们中间,开始清点他想要的战利品和值得运走的货物,为已经洗劫一空或是本就空空如也的损毁舰船做上标记。夜幕降临时,第一批霍尔克船被英国人四散拖走,然后被放火点燃并解开缆索随波漂流。不一会儿,船舶上的火焰便照亮了整座海港,在卡迪斯城的白墙上投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

这项工作并非没有受到阻拦。时不时地,城中的旧城堡会倾其所有发射一通火炮,而当作业小组渐渐驶入锚地深处后,位于海港一侧的下城区也开始向这里射击了。但这两轮攻击在火力上更像是为了驱逐平日登陆的摩尔人,其强度并不足以控制整个港口,英国舰队对此只是给予了一点必要的注意而已。相比之下,西班牙加莱桨帆船更加令人分神。在入夜前,两艘西班牙战船从雷亚尔港小心地探出身影,越过普恩托,向任何可能的敌方目标胡乱射击。伦敦人提供的几艘船只负责看守舰队侧翼,好几次它们已经将敌船赶走,但对方总能在快速回撤和成功躲避英军的长重炮攻击后再度迂回前来,将他们的轻型实心弹射向距离最近的英国轻帆船。从圣玛丽亚港派来的加莱桨帆船也在玩同样的把戏,他们一次出动两艘,躲避在相对安全的浅滩里,远距离发射船首炮,而且最终在英军这一侧取得了一场小小的胜利。

就在夜幕垂落之际,一对前来助战的加莱桨帆船撞见了此前被英军捕获的那艘葡萄牙卡拉维尔帆船,不知是因为懒散、疏忽还是热衷于独自冒险,这艘船当时远远落在英国舰队的后方。在锚地的英军尚未觉察的情况下,这艘船与其他英舰的联系被切断了。她轻蔑地无视西班牙人的招降,还用她那模样类同玩具枪的火炮不住地射击,仿佛自己是一艘盖伦帆船,但是这样的船只恰恰正是加莱桨帆船的盘中餐。一阵暴风雨般的致命炮击过后,她的甲板上只剩下五位负伤的水手侥幸保住了性命。这艘船以及船上的阶下囚被加莱桨帆船当作战利品带回了卡迪斯。

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除了这起意外事件,无论是西班牙人的城堡还是加莱桨帆船,当晚都没能再给英国人造成任何伤害。周四清晨,破坏工作几近完成,于是德雷克率领舰队主体来到普恩托附近一处新的锚地,这里是通往上卡迪斯湾的入口。前一天晚上,他已经看到有一些船只从这条通道逃之夭夭。他从一些被俘获的水手那里得知,上卡迪斯湾内附近停泊着一艘宏伟的盖伦帆船,那是圣克鲁兹侯爵的私人财产。她刚刚从比斯开湾的船坞中来到卡迪斯,准备装载火炮、招募兵员。也许她就是计划中西班牙入侵舰队的旗舰。毁灭宛若皇冠的她,将会成为这次卡迪斯突袭中的完美一击。

德雷克下令在普恩托的对面抛锚,他离开“伊丽莎白·博纳文图拉”号并登上自己的驳船,组建了一支由轻帆船和中型快船构成、并由“皇家商人”号——也就是来自伦敦的船只中最大的那一艘——提供支持的别动队,他将带领这支小型船队突入上卡迪斯湾。德雷克打算亲自烧掉那艘宏伟的盖伦帆船,一些轻帆船则负责烧掉头天夜里未曾驶离普恩托背风处的小船,另一些将要前往侦察上卡迪斯湾的顶端,那里大约停泊着 40 艘帆船,它们抛锚的地点或是在一片浅滩和防卫雷亚尔港的火炮背后,或是在被称为圣彼得里河的狭窄水道之中,这条水道上横亘着一座木桥,将卡迪斯城和大陆连接起来。

所有这些发生在上卡迪斯湾的行动,都被城中情绪紧张的守军看在眼里。他们在焦急的警戒中度过了整个夜晚,比起港口里燃烧的船只,更让他们忧虑的是英军可能会登陆作战。当英军在调动各种小船时,他们还自信地以为这就是登陆部队的先锋。当英国人的轻帆船扑向圣彼得里河的入口时,他们猜想德雷克的第一步计划也许是烧毁水道之上的桥梁,以阻拦西班牙援军从大陆赶来,他们于是开始祈祷,希望那里的两艘加莱桨帆船会将轻帆船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