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胜利之用(第4/5页)

奇袭又一次令敌人措手不及,而且这一回,谁是胜利者已不再有疑问。多纳男爵侥幸带领少许骑兵杀出一条血路;余下的多数人都困在了城墙之内,与其说那里发生了战斗,毋宁说完成了一场屠杀。又一次,巴黎人民的眼前摆满了缴获的赃物,这一次,狂喜的布道者在巴黎各处布道坛上公布的毙敌人数,与德意志人遭受的屠戮是约略相称的。

多纳试图召集残部重返奥诺,在那儿他们将有很好的机会还以颜色,也打吉斯一个措手不及,孰料德意志人已无心恋战。瑞士人则早已接受了法国国王的议和条款,悄悄分道扬镳了。五天后,埃佩农赶上了德意志军队,随之而来的还有在侧翼盘桓、虎视眈眈的吉斯,看到这幅景象,德意志人只好也接受了瑞士人的命运。国王的谈判条件并不严苛:降军须交出军旗,立誓永远不再拿起武器与法国国王作对,作为交换,国王会保证他们的安全,埃佩农将护送他们离开弗朗什孔泰的边界。之所以要这么做,与其说是怕他们再生事端,不如说是为了保护他们不受吉斯的袭击。

人们可能会怀疑,吉斯在奥诺取得的这场赫赫有名的大捷,是否真的对这场“德意志骑兵之役”的结局产生过影响,战争的进程是否曾因此缩短了哪怕一两天。国王已经与瑞士人达成协议,而失去瑞士人,多纳的德意志骑兵和孔蒂亲王麾下的胡格诺军团不仅没有任何机会击败国王军,甚至连能否安全脱身都会是个问题。在这种情况下,雇佣军也会倾向于接受亨利三世的条件,更何况他们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领到薪水了。吉斯对多纳的袭击不仅无助于亨利三世完成他的精巧计划,反倒构成了一次粗暴的干扰。起到同样作用的还有吉斯随后的一系列行动,当德意志军队的残余力量行进至中立的弗朗什孔泰和蒙贝利亚尔⑮ 时,在这些看似安全的地带,吉斯却继续挥舞屠刀穷追不舍,而他对默姆佩尔加德的劫掠则证明了,在不设防的乡间,神圣同盟的军队可以和德意志人一样野蛮、贪婪,这些举动对于法国并无任何军事价值。

不过,赢得胜利有时却有着军事考量之外的用途。纵使亨利三世向巴黎人如实通报他在战役中的所作所为,如何尽可能避免流血和浪费国帑,以最小代价把强大的外国军队逐出国门云云,都已纯属徒劳。无论国王下令为自己的凯旋安排怎样的赞美颂诗,巴黎人还是将所有的赞美都献给了吉斯公爵。吉斯的画像出现在每一间商店的橱窗上;所有布道坛都在回响对吉斯的礼赞。人们相信他独自击退异端,保全了法兰西。“扫罗杀死千千,大卫杀死万万。”⑯ 巴黎人在庆祝胜利时如此唱道。人们甚至找到了一个比“扫罗”更具冒犯意味的称号来指代国王。某个广受欢迎的布道者认为瓦卢瓦的亨利(Henry de Valois)的名字意味深长,其中的字母可以构成一个易序词“恶棍希律王”(Vilain Herodes)⑰ ,于是在小册子和布道颂词中,那些隐晦的俏皮话和亵渎的涂鸦所暗含的这个影射越来越明显,越发充斥着憎恶和鄙夷的感情色彩。等国王再次准备进入卢浮宫庆祝圣诞时,巴黎大学的博士和硕士们都已明白无误地觉察到,他们对国王亨利三世的威胁和侮辱尽可以免于罪责。他们召开了一次按照法国人的说法只是“大体上”不公开的会议,宣布废黜一位失职的国王乃是合法之举,就如同褫夺一位涉嫌渎职的受托人的资格一般。巴黎的空气中正在隐隐酝酿着革命的味道。

大约就在此时,博纳迪诺·德·门多萨也在为他的主上概述这场战役的结果。“整体来看,”他写道,“尽管纳瓦拉国王取得了胜利……而且埃佩农公爵眼下权势赫奕……但是就陛下的事业来看,这里的事态发展却再令人愉快不过了。巴黎人是我们任何时候都可以依赖的对象。他们现在比往常更愿意服从吉斯公爵。”当时机来临时,吉斯公爵也会一心一意效忠于他的保护人和赞助者西班牙国王,这一点是门多萨没有必要在信中提及的。


① 孔代家族与日后统治纳瓦拉、法国、西班牙等地的波旁王室都衍生自波旁公爵家族,最后一任波旁公爵已于 1527 年绝嗣。
② 吉耶纳(Guyenne),法国西南部旧省名,临近加斯孔人的故乡加斯科涅地区。
③ 多纳男爵法比安(Fabian, Freiherr von Dohna)。
④ 布伊隆公爵纪尧姆-罗贝尔·德·拉马克(Guillaume-Robert de la Mark,duc de Bouillon,1563—1588)。
⑤ 政治派(politiques)是 16、17 世纪活跃于法国的一个温和的政治派别,成员同时涵盖天主教徒和胡格诺教徒,他们将国家的安定团结置于其他考虑之上,希望重建强势王权,排除外部势力的干预,以求使法国摆脱动乱。法国宗教战争期间该派一度颇为兴盛,成员大多反对受到西班牙支持的吉斯家族。政治派的代表人物包括亨利四世和博丹等人。
⑥ 亨利三世早先曾与胡格诺派达成协议,于 1577 年 9 月 17 日颁布《普瓦提埃敕令》(Edict of Poitiers),敕令规定在每一个司法管辖区,胡格诺派可以在各城市的郊外享有信仰自由。法国的天主教人士普遍认为该敕令对于胡格诺派过于宽容。
⑦ 首任埃佩农公爵让·路易(Jean Louis de Nogaret de La Valette, Duke of Epernon, 1554—1642),出身于军人世家,在 1572 年的拉罗谢尔围城战中,年轻的他第一次赢得了当时还是安茹公爵的亨利三世的注意。
⑧ 帕拉丁伯爵约翰·卡西米尔(Johan Casimir, Count Palatine, 1543—1592),曾经被伊丽莎白一世的大使菲利普·西德尼说服,开始组建神圣罗马帝国内部的新教同盟。
⑨ 埃坦普(Etampes)和拉沙利特(La Charité)都在巴黎主城区的南部不远处。
⑩ 霍拉肖·帕拉文奇诺(Horatio Pallavicino, 约 1540—1600),英格兰商人、金融家、外交官。
⑪ 在今巴黎西南方向 96 公里处。
⑫ 位于卢瓦尔河与塞纳河之间的平原地带,是有名的法国“粮仓”。
⑬ 蒙塔日(Montargis)位于今巴黎南部 110 公里处,坐落在塞纳河支流卢万河沿岸。
⑭ 蒙特罗-佛特-约讷(Montereau-Faut-Yonne),简称蒙特罗,位于约讷河和塞纳河在法国中北部的交汇处,城区被河道分为三部分。